段熙元拖著石灰粉到處跑來跑去的，聽南枝的話把這石灰粉跟不要錢似的往屍體上、坑裏撒。

  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雙兒跟雙兒娘也來幫忙，檢查坑的深度，負責往裏麵撒石灰粉。

  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之前官差留下的。

  大家也不生疑，畢竟誰都知道服苦役肯定會死人，而且還不是小數目，所以官差提前準備這些防疫的東西也實屬正常。

  要是吃的跟藥物，或許大家還會格外關注一些，但是這石灰粉，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還這麽重，大家也懶得管官差留下了多少。

  段熙元反正就上馬車拿，算下來，一天用了能有三袋了。

  石灰粉不被注意，但是紅薯卻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第一天日落時分，附近的屍體已經差不多埋了一百具了。

  很多人掩埋的都是自己的親朋，南枝跟段熙元都知道，也沒說什麽，畢竟這是人之常情。

  隻要肯掩埋，避免瘟疫發生就好。

  這些人裏頭有些人覺得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本來就會掩埋親朋的屍首的，現在卻還要拿著這個邀功，來南枝跟段熙元這裏領紅薯。

  “這個……我也能拿嗎？”雖然覺得羞愧，可人到底還是要吃東西才能活下去。

  麵對這些怯生生的詢問，南枝用力點頭：“可以的！大家吃飽了才有力氣，明天再挖快點，挖多點就好了。”

  說著，就把一個大大的紅薯放到了這人手上。

  係統出品的紅薯形狀各異，但是重量大多在一斤上下，這可是頂頂珍貴的糧食。

  接到紅薯的人激動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明天還有嗎？”

  “還有啊，要把這些屍體全都埋下去才行。”南枝看了看遠處。

  大家現在已經換了個地方作為營地，畢竟之前的營地上都是血跡跟屍體，著實有些難以安睡。

  現在的營地距離不遠，但是幹淨一些。

  附近的地方都被清理過了，看上去總算是讓人安心一些了。

  不過舊營地裏的屍體還是要處理的，南枝鼓勵大家今天吃飽，明天繼續幹活。

  因為昨天的疲勞，還有不少人身上都帶著傷，所以今天埋屍的速度並不快。

  大多數人從早上段熙元宣布那時候開始，到日落，也才勉強埋了一具。

  還有些人是兩個人合作才能挖出一個坑。

  最好的情況是有兩家，活著的人還有三五個，大家齊心協力，三個人挖出了四個坑，五個人挖出了七個坑。

  南枝按照之前的承諾，埋了多少具屍體就給了多少個紅薯。

  這些人拿到紅薯，雖然心裏還悲愴，但是卻忽然好似有了希望。

  先前官差們發的黑餅子，雖然一天有兩個，可是根本吃不飽，難吃都不說了，人慢慢被拖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但是這紅薯看著就喜人，個頂個的大，大家舍不得多吃，都給小心翼翼地留下來。

  最開始問段熙元的那對祖孫，祖孫倆一天才挖了一個坑，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分到紅薯的時候老大爺眼淚都快來了，使勁兒把紅薯尾巴掰下一截來，遞給小孫子。

  小孫子捧著紅薯尾巴咬了一口，失神的眼睛忽然就亮起來了：“爺爺，甜的。”

  老大爺含笑帶淚地摸了摸小孫子的腦袋，哄道：“是啊，甜的，寶快吃。”

  可小孫子很懂事，高舉著紅薯，要把紅薯分給爺爺吃。

  老大爺給他看還剩下一大半的紅薯，說：“爺爺有呢。”

  孫子就嚷道：“爺爺吃。”

  老大爺拗不過孫子，拿出紅薯，在另一頭小小地咬了一口，把紅薯的尾巴須吃了一點兒。

  孫子這才捧著小塊的紅薯慢慢啃咬起來。

  紅薯比黑餅子可好吃多了，帶著甜意，小孫子吃得特別小心。

  即便是再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如今糧食難得了。

  等小孫子啃完了這一小截，老大爺又想辦法掰了一塊下來，都是小小的一塊，慢慢啃。

  他們這樣的祖孫，也沒辦法弄來更多糧食了，今天花了不少力氣埋屍體，加上白天吃了黑餅子，現在就舍不得吃這紅薯，想留下來慢慢吃。

  段熙元正坐在火堆旁邊煮紅薯粥。

  香兒娘因為香兒被馬匪擄走的事情，到現在都還精神不振，今天也沒有去挖土坑。

  不過她身上還有糯米磚，段熙元看她也沒力氣給自己拾掇吃的，就用一個紅薯換了她小半塊糯米磚。

  這樣香兒娘能夠直接吃紅薯，總不至於生啃糯米磚，而段熙元也能夠用糯米跟紅薯一起煮粥給南枝喝。

  南枝沒苛待自己，先給自己和段熙元一人一個肉包子，下了肚，這才開始煮紅薯粥。

  她吃不下黑餅子，但是這樣的紅薯粥卻是要吃一些的，不能總不在人前吃東西。

  紅薯在糯米粒的粥水中翻滾，顏色越發變得金黃，香甜的味道四溢。

  附近有人聞到味道，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真香啊。”

  這會兒活下來的人大多都有鍋碗瓢盆了，說起來很心酸，都是從死了的人那裏搜來的。

  馬匪們看不上這個，他們主要就是劫官差的東西和馬匹，還有女人，其他的東西他們都不要。

  今天有黑餅子，有紅薯，還有一些搜出來的糧食，大家都久違地吃了個飽飯。

  隻是吃著吃著，就有人啜泣了起來，很快哭聲就越來越多。

  粥米越是香甜，大家就心裏就越是難受。

  一天之內，陰陽相隔。

  南枝端著粥碗，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了。

  白天大家都在幹活，為了那一口吃的去努力，腦子裏想不起來這些事兒。

  但是夜晚來臨，那些白天強壓下的情緒卻還是上來了，讓人心中梗痛。

  南枝爬上馬車，發了會兒呆，慢慢睡著了。

  段熙元把南枝剩下的粥都給喝了，把南枝不吃的糯米磚的麩皮跟紅薯皮又加水煮了一大鍋，分給實在是沒能力自己尋吃食的人。

  這裏頭有受重傷的人，有失去了親人的老人跟孩子。

  有些半大的孩子，還沒有段熙元大呢，找不到吃的，今天拚命挖土坑也沒能挖出一整個來。

  晚上都不敢休息，趁著夜色繼續挖，生怕再晚了段熙元跟南枝就不給紅薯了。

  挖累了甚至就直接睡在土坑裏，抱著肚子，告訴自己熬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再繼續挖一天就能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