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個子矮，隻能仰著頭瞧牆壁上的衣服跟櫃台上的布料。

  大多都是給大人穿的，右邊單獨有一小塊是小孩子的衣服，但也不少，掛了兩個架子，一個架子大概有十多件的樣子。

  南枝便一件一件翻看起來，說是她看，其實是葉晨陌跟無數直播間觀眾在看。

  葉晨陌率先搶占優勢，看中一套水藍色的裙子，立馬就讓南枝試試。

  “崽崽你穿藍色肯定好看！”不是她吹，就崽崽這小模樣，穿什麽顏色都好看，但是藍色更襯崽崽的氣質。

  南枝聽話，就叫店裏的店丫頭過來，詢問試穿的規矩。

  店丫頭便是一般為女賓開設的店裏的小二，也有些鋪子裏男女都接待，也會單獨分出店丫頭來招待女賓。

  今天這鋪子是單為女客設的成衣鋪子，製衣服、改衣服、試衣服都在鋪子裏，因而鋪子裏伺候的也都是店丫頭。

  結果那店丫頭見南枝年紀小，身邊沒有伺候的人，身上穿的也是普普通通的藍花布的棉衣，頭上半點兒飾物都沒有，一看就是個鄉下丫頭，便有些不情願。

  鼻孔朝天地說：“你要是單買成衣，就去西市那邊，那裏有合適你的，咱家鋪子的東西不便宜，都是給貴人們準備的，你可明白？”

  南枝本來還沒想到這裏，隻覺得這鋪子比起京城的也不差什麽。

  但是眼下聽這店丫頭門縫裏瞧人的語氣，心裏便有些好笑：“明白，那麻煩你幫我拿牌子，我想試試這件衣裳，可以嗎？”

  店丫頭沒料到他說的這麽明白，南枝還是執意要試衣服，很是不悅：“你這鄉下丫頭懂什麽！就這一件衣裳頂你們家一年的花用！”

  南枝眨眨眼：“什麽衣服這麽貴，一件竟要兩三千兩銀子？”

  “一看你就不懂吧……兩、兩三千兩？”那店丫頭情不自禁地拔高了聲音。

  南枝這說的還是少的，從前在衛府，單他們一房的月錢份例便有兩三千兩銀子。

  不過他們也不單指著這個過，這才多少銀子，都是各處自個兒經營，自個兒花銷。

  實際花銷得在這個數上乘個十，一年要花用個兩三萬兩還差不多。

  因而南枝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心虛，坦然得很。

  那店丫頭原本有些瞧不起南枝，可現在見南枝說話氣度不俗不似作偽，心中猜測，莫不是南枝其實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店丫頭頓時有些猶豫不決，問道：“你這小丫頭，切莫說大話唬，你可是幫別的人試衣服的？若是，還好說，若不是，你快些離開，不要耽擱我的工夫。”

  南枝見她色厲內荏，想套話卻又更顯勢利的樣子，也不生氣，隻笑著問她：“姐姐，你們店裏可有試了衣服一定要買的規矩？”

  “當然沒有！”店丫頭對這個還是很肯定的。

  試衣服，試衣服，既然是試，那便會有合適與不合適，哪有試了就要買的道理。

  南枝又問：“那姐姐，若是那邊的夫人小姐讓你取衣服來試試，你可會推阻？”

  店丫頭臉色有些難看：“自是不會。”

  “那若是她們這次試了不買，你可會生氣？”南枝又問道。

  那店丫頭想了想，搖頭：“也不會。”

  “為何呢？”

  “嗬嗬，這有什麽好問的，她們今日不買，以後也有可能再買，我為何要生氣。”

  南枝便問她：“那便是了，既然她們可以試了不買，我為何連試都不能試？若是你們鋪子裏有這樣的規矩，不妨寫在牌匾上，身家幾何，懷揣銀兩多少，今日所試衣物須得在幾日內買下，這樣也省了你驅趕如我一般的人了。”

  南枝說完這話，才發現剛才還熱熱鬧鬧的鋪子不知何時竟然靜了下來。

  半晌，才有一個三十來歲風韻極佳的婦人拍掌道：“說得好！我是此間掌櫃，我們鋪子裏自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的，這位姑娘，你看中哪一件想要試試，我親自來陪同你挑選，可好？”

  旁人也有笑著說的：“莫欺少年窮，這小姑娘說話頗有條理，也不輸我們家那讀書人呢！”

  “小小年紀有這樣的心境跟機智，極好，極好。”

  大家紛紛誇讚，一半是看在南枝說話條理清楚，以理服人又不卑不亢，一半也是給剛才那婦人麵子。

  畢竟雲掌櫃大小也算得上是黃楊縣城的一個名人了，但凡黃楊縣城的婦人小姐、嬸子姑娘，沒有不知道的雲記成衣鋪子的。

  南枝心裏一窘，原本她隻是想跟那勢利眼的店丫頭說道說道，結果不小心讓這麽多人都聽去了，人家掌櫃的也聽見了。；

  南枝羞赧：“掌櫃的，原也是我唐突了。”

  人靠衣裝這話也沒錯，若是從前，她看到衣衫不整的人，也會選擇悄悄避開呢。

  可經曆過一場之後，才知道有些人光是活著就不容易了。

  他們未必有多少精力來收拾衣物形容，但他們的誌向、義氣、努力，未必就比當下看起來體麵的要少。

  南枝小臉微紅地看著雲掌櫃，倒是把雲掌櫃逗笑了：“你看中了哪件？我拿給你試試。”

  南枝便指了指那套水藍色的裙子：“麻煩給我那套吧，謝謝。”

  雲掌櫃過來了，方才那店丫頭臉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又羞又氣，又不敢離開。

  她再想過來取衣服，雲掌櫃沒理會，徑直打量了南枝的身量，親自取了衣服給南枝。

  南枝進去試衣服了，才聽到雲掌櫃跟那店丫頭說話：“今兒客人教的可明白了？”

  店丫頭的聲音細細的：“明白了。”

  雲掌櫃也不論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咱們店裏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當年我也是個在街上看著人家的布料眼饞的小姑娘，人家讓我摸了摸那柔軟順滑的布料，讓我銘記一生，於是我便拚命努力，開了這家鋪子。”

  那店丫頭聽雲掌櫃這麽說，更是羞愧不已，小聲道：“雲掌櫃，我真的明白了。”

  雲掌櫃這才揮揮手，讓她下去了，自己在門口等著南枝從裏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