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裏正臉色微微有些不好，低聲道：“村裏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怎麽叫多管閑事呢？”

  楊姚氏把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不是多管閑事，那是我多管閑事了？你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地，我多管閑事才伺候你吃喝拉撒！”

  楊裏正有些訕訕，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雖然楊姚氏說話難聽，但是確實把楊裏正這一家大小照顧得很好，楊裏正沒法挑她的理。

  衛南枝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小聲道：“裏正伯伯，裏正嬸嬸，對不起……是我不對。”

  楊裏正隻能說：“南枝你別著急，我這就去找人幫忙找找。”

  楊姚氏這下是連筷子都“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了：“你敢去？”

  楊裏正為難：“這人孩子都找到家門口來了，村裏丟了兩個孩子，我能不去嗎？”

  楊姚氏冷嘲熱諷：“人孩子？誰孩子啊？你要是不說，我還當是你家孩子呢！”

  楊姚氏心中是有怨氣的，原本楊裏正在戰場上回來，聽說因為受傷再不能上戰場了，混不到軍功，隻能混到個小裏正的村官兒，楊姚氏心裏便有些憋悶。

  後來做了這裏正，也是村頭村尾，家長裏短不知道多少麻煩事，偏偏楊裏正又是個極為負責，極為認真的人，成日裏從早忙到晚。

  上回那個趙月娘來找楊裏正幫忙的時候，楊姚氏心裏便是有些不舒服的，這樣的罪民，哪個村子都是避的遠遠的，不想收留，偏楊裏正收留了。

  不僅如此，還幫她跑腿，辦下來房子跟田地的地契，那個殷勤勁兒哦，楊姚氏記到現在。

  所幸後來趙月娘察覺了楊姚氏的不悅，加之生病了，便沒有多來找楊裏正，偶爾有事也是讓兩個孩子過來求助，楊姚氏縱使有些想法，便也不再說道了。

  隻是這趙月娘才消停了半個月，衛南枝這小丫頭又非要告曹氏夫婦。

  楊姚氏心想，我且不說你把村裏唯一的大夫給告了，畢竟那大夫也不做什麽人事兒，你告就告吧，可你還拉著我家當家的一起。

  十五板子啊！人家打三十板子的都能打死人，憑啥我家當家的就得為你們一家當牛做馬？

  楊姚氏心裏倒不覺得這是衛南枝的緣故，從她的角度，敵意是對著趙月娘的。

  楊姚氏一直就想尋趙月娘的晦氣，若不是因為趙月娘得了那肺癆病，她早就去衛家罵人了。

  她能克製住不去吵鬧撕破臉，就已經很好了，衛南枝這丫頭什麽意思？還找上家來了？

  合著她家當家的成了衛家的仆從了？呼來喚去的？

  楊姚氏越想越氣，直接對楊裏正道：“不許去！不許管！誰家這麽大的孩子不是幫家裏種地砍柴喂養雞鴨的，就他們家孩子金貴，啥事兒不幹，去逛集玩兒還把自個兒玩丟了的？”

  楊姚氏說的這是實話，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黃山坡村這麽窮苦的地方，不，應該說是西川大多數地界，孩子都早早的懂事了。

  五六歲，跟衛南枝一樣做丫鬟，或者在家照顧弟弟妹妹，燒火做飯洗衣的，大把。

  衛南枝跟衛小北這兩個，自趙月娘病後就在村裏換東西吃，拿錢拿好東西換呢！誰能有這條件？

  因著這個，村裏不少人，如胖嬸費大嬸，早就有些嫉妒了。

  楊姚氏不至於嫉妒，可也看不來衛家這兩個孩子啥事兒也不會，光坐著等吃的樣子。

  所以後來楊裏正給送了一回糧食，叮囑衛南枝自己學著做飯，照顧弟弟，衛家才總算是沒有滿村子晃悠換吃的了。

  誰家不是這樣過來的？莫小桃也不是一樣五六歲的年紀，黃土牙村的村集又不遠，走著就能去，怎麽還能丟？

  楊姚氏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兒，在她看來，莫小桃跟衛家的兩個孩子都是村裏出了名的貪玩兒，不幹活的，丟是不會丟的，隻怕是去哪兒玩去了，玩野了心，這個點兒還不想回來吧！

  楊姚氏不許楊裏正去，楊裏正臉一板，就要發火：“我是村裏的裏正，村裏誰家的孩子丟了我不得管啊？”

  楊姚氏聲音拔高了：“什麽人都算咱村的人了？外頭來的那些不知道做了什麽事兒被發配來的，流放來的，也算是咱們村的了？”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了，楊家的小兒子衝出來就推了衛南枝一把：“災星！你個災星，不許來我家！你滾！”

  楊裏正怒了：“三兒你給我回來！”

  楊三兒不肯，使勁兒把衛南枝推出門：“你走！別來我家！”

  衛南枝被推得跌倒，手也被幹硬粗糙的砂石地給蹭破了，可是比起來手上的疼痛，更難受的還是心裏。

  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還是——她是個災星，是個禍害。

  衛南枝覺得無地自容，她覺得自己像是個罪人，被人嫌惡，可是她又確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可……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已經習慣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這一回，求你們幫我找到弟弟跟小桃，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來煩你們了，對不起。”衛南枝說著，低下頭忍住眼淚。

  此時楊裏正已經不顧楊姚氏的阻攔出來了，出來後腿還有些不便利。

  楊裏正一把把楊三兒給拎回去：“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不學好，學別人瞎胡說什麽！

  楊三兒還不服氣：“我沒胡說！村裏人都這麽說她的！大成他娘都讓我別跟衛家的人一起玩！”

  楊裏正瞪了一眼小兒子，不想當著外人的麵弄得家裏雞飛狗跳的，隻出來叫小南枝跟上：“我們去黃土牙村問問，他們村的人一整天都在集上，應該看到過孩子。”

  衛南枝連忙爬起來，胡亂拍拍身上的塵土，跟著楊裏正後麵走，小聲道：“謝謝裏正伯伯。”

  楊裏正頓了頓，隻說了一句：“這是我該做的。”

  小南枝並未多想，隻以為楊裏正是因為裏正的身份所以才這般說，心下隻有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