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翳的眼眸終於直勾勾對上那雙狐狸眼，攝政王看著皇帝，語氣冰涼：“不要在我麵前自稱朕。”

  皇帝驚愕：“你……”

  攝政王緩慢起身，高大偉岸的身姿立起，立刻就讓寬大的書房顯得狹小。

  攝政王猶如一頭餓狼，漆黑的瞳孔倒映著書案上跳躍的燭火，他慢慢走向皇帝，再次一字一句的重複：“不要在我麵前自稱朕。”

  皇帝看著逼近的男人，一瞬間竟像回到了十四年前，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他緊張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最終審判……最後等到的，是他的逃離。

  是他……不要他的。

  “叫我阿政……”攝政王終於來到了皇帝身邊，野獸般的雙眸帶著狩獵時的危險。

  “序之，喚我阿政。”攝政王的視線緊緊鎖住皇帝，語氣平和，好似在說家常。

  皇帝瞳孔渙散了一瞬間，回過神來大怒：“放肆！”

  “不放肆的，序之，不放肆的。”攝政王看著眼前痞雅的君王惱羞成怒的模樣，反而笑了。

  怎麽會放肆呢？

  序之，十四年前，是你親手把他慣壞的。

  皇帝勃然大怒，一腳踢了過去。

  攝政王微微閃過身子躲了過去，瞬息之間，他收起了身上的鋒芒，斂眸拱手，往後退了幾步鞠躬：“是微臣逾矩了，望皇上寬恕。”

  皇帝剛剛被刺中心底的痛處，此刻見到攝政王又回到之前那副恭順的模樣，更是暴怒。

  “滾！！！”皇帝一揮袖，紅色血絲爬上了眼白，額角青筋暴起，恨不得下一秒就將攝政王碎屍萬段。

  攝政王恭敬的跪安：“臣遵旨。”

  說罷，便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徒留皇帝一人，狠狠喘了幾口氣，最後竟似脫力一般跌回座椅上，嘴裏不停地念叨：“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怎麽敢在十四年後在他麵前重提舊事！怎麽敢在這麽久之後表現的好似還在乎之前！怎麽敢叫他的名字！

  怎麽敢……

  在他將那段往事小心翼翼塵封心底十數年後，毫不留情地挑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皇帝越想越覺得心口絞痛，周圍空氣變得稀薄，他呼吸急促，眼前發黑。

  “張德誌！”

  皇帝揚聲。

  張德誌急匆匆地推門而入，一看見皇帝的模樣頓時大驚失色，趕忙上前：“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麽了？”

  “太醫——宣太——”

  皇帝按住張德誌：“暫且不用，給朕準備擬旨。”

  張德誌擦了擦額上冷汗，應了一聲趕忙繞到書桌前準備筆墨，見桌子上沒有硯台，在屋內找了好幾圈才發現在牆角的黑色硯台。

  急匆匆撿過磨墨，張德誌用筆沾了筆墨，遞給皇帝。

  皇帝接過，閉了閉眼穩住思緒，再睜開眼時已然將所有情緒壓下，提筆落字。

  *

  攝政王府

  蘇碧瑤正一臉焦急地站在前廳，見門口有了動靜，便帶著人匆匆往外趕。

  正巧攝政王下了馬車，一身玄衣蟒袍肅穆莊嚴，不怒自威。

  蘇碧瑤下意識往身邊姑姑身後躲了躲，被姑姑掐了好幾下才敢出來。

  她一想到自己的行為，心中即驚恐又帶著些許僥幸。蘇見煙那個賤人也不過是個沒有背景沒有勢力的大公主而已，應該不會出什麽事的……吧。

  姑姑推了推蘇碧瑤，蘇碧瑤咬唇，眼看攝政王進了大門就要拐向書房，連忙走了過去。

  “父親！”

  蘇碧瑤不到十歲，長得粉雕玉琢，性格雖然毒辣跋扈，但是她在攝政王麵前是斷斷不敢暴露自己的脾氣。

  此時她眼角含淚，搖搖欲墜，一臉驚慌的樣子，仿佛一隻受驚的小兔撲向攝政王：“父親，女兒知錯了。”

  攝政王停下腳步，低著頭看著擋在身前的女孩，半張臉隱藏在夜色下，看不清神色。

  “女兒知錯！女兒隻是一時氣急攻心犯了糊塗，不是有意的！”蘇碧瑤被攝政王涼薄的眼神看的心慌，著急地解釋，“是那大公主出言不遜，說父親你有不臣之心想謀權篡位，所以女兒才……”

  攝政王突然打斷了蘇碧瑤的話，他看向蘇碧瑤身後不遠處的姑姑，淡淡地問：“府中還有誰知道此事。”

  姑姑打了個激靈，隨即回答：“回王爺，小姐心知犯錯，不敢去尋求庇護，回到王府之後就一直在前院等著，未通知王妃和大小姐。”

  攝政王嗯了一聲，又輕飄飄地看向蘇碧瑤。

  一對上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蘇碧瑤便感覺四肢發涼，她努力擠出一個笑，想讓自己看著更乖巧一點：“父親……”

  攝政王突然開口：“瑤兒，為父記得向你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蘇碧瑤突然白了臉色，結巴道：“記、記得。”

  “嗯？”

  蘇碧瑤咬唇，從腦海裏刨出一段記憶，猶猶豫豫地說：“父親說，後宮乃至整個天下，我們王府裏的人都可以橫著走，唯獨、唯獨……”

  越說，蘇碧瑤的小臉越發蒼白，“唯獨不可以招惹當今聖上的大女兒，越朝的大公主。”

  攝政王嘴角泛起淡淡的笑，難得伸出手摸了摸蘇碧瑤的腦袋：“真乖，都還記得。”

  明明自己的父親在笑，可蘇碧瑤卻覺得入墜冰窟。

  攝政王收回手，又恢複到麵無表情的樣子，丟下一句“在此地候著。”就帶著下人離去。

  人一走，姑姑如獲大赦般的鬆口氣，湊上前：“不知道王爺說的是什麽意思，皇上到底追究還是不追究？”

  蘇碧瑤搖頭。

  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心底傳來的預感，讓她知道，即將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聖旨到——”

  太監尖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攝政王府隨即亂成了一鍋粥，各個下人去各院通知主子，還要招呼傳旨的太監，忙得團團轉。

  “姑姑……”蘇碧瑤突然腳一軟，抓住身邊的姑姑就要往下滑。

  姑姑趕忙接住蘇碧瑤：“姑娘這是怎麽了？”

  蘇碧瑤卻不說話了，隻死死盯著那道聖旨。

  一炷香的時間，攝政王府各院的主子們都陸陸續續地到齊了，隻有攝政王本人未到。

  無人在意。

  王妃李氏看見蘇碧瑤，還笑意盈盈地揮手讓蘇碧瑤去她身邊。

  蘇碧瑤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怎麽都沒力氣站直。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攝政王府四小姐刁蠻任性，囂張跋扈，蛇蠍心腸，性格毒辣。於今日當眾欺辱當朝公主，藐視皇權，違反宮規，不敬長輩，罪不可赦，罰打入宗人府受棍刑六十，終身禁足攝政王府不可出府，欽此——”

  太監念完聖旨，唰的合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底下呆若木雞的王府中人，冷聲道：“還不接旨？！”

  原來……父親讓她等的，竟是這個？

  蘇碧瑤兩眼一翻，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