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煙無奈，指了指最開始她碰到的那個提木桶的小太監：“你叫什麽名字？”

  小太監本以為自己有幸傳個話罷了，回來之後就又提回自己的木桶，弓著腰站在角落裏，等著貴人先離去再退下。

  莫名其妙被cue了一下的小太監一愣，對上坐攆上少女明媚的臉，心下一震，撲通一聲跪下：“奴才，奴才名叫全貴兒。”

  蘇見煙用力控製住自己臉上的肌肉，讓自己不要笑出聲，揮揮手：“行，就你了，你來抬。”

  全貴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

  他隻是一個打雜的小太監，平時也隻是做些倒倒水，洗洗衣服，掃掃地之類的活計，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麽個餡餅砸他頭上。

  長公主這句話，可不是單單的一句話，而是把他要到了長春宮。

  能在公主宮裏當差，可謂是一步當天。

  “公主，這於理不合……”嬤嬤冷著臉，開口相勸。

  蘇見煙冷笑：“怎麽？本宮宮裏養的一群細皮嫩肉的好奴才，還不讓本宮選個粗糙的？”

  嬤嬤臉色一下子綠了，但主子發話，她也不能再忤逆。

  跪在地上的太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痛哭流涕：“公主！公主！奴才知錯了！”

  長春宮活計輕鬆，月錢又高，走出門去還受別的宮裏的人另眼相待，是宮裏的肥差。

  他不敢相信自己說被換了就換了。

  蘇見煙懶得再計較，瞪了全貴一眼。

  全貴福至心靈，快速站起身拍拍衣服，弓著腰來到之前小太監站的地方。

  “煩請讓讓。”

  全貴對在地上跪著的小太監低聲說。

  小太監一下子失了聲，惡狠狠地盯著全貴，仿佛全貴刨了他家祖墳似的。

  全貴心裏也怕，他知道在這深宮之中，動別人的利益猶如殺父之仇，但他也明白既然有繩子放到他身前，他就要用盡全部力量抓住繩子往高處爬。

  小太監還是跪在地上不願離開，全貴下意識瞄了蘇見煙一眼。

  隻見坐在坐攆上的少女一手支著腦袋，一隻手放在腿上，食指一下一下敲擊著，眉頭微蹙。

  全貴身子一抖，當即不客氣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呸！狗東西，別在這礙眼。”

  說罷，身子一矮，鑽到木杆旁邊。

  滾到旁邊的小太監激動地還想撲過來求饒，嬤嬤一腳踩住他，低聲威脅：“你瘋了？體麵沒了還想送命？”

  小太監嘴唇一抖，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原地，哭都不敢哭出聲。

  “起轎。”嬤嬤警告似的瞪了小太監一眼，隨後回到蘇見煙身邊。

  微微一頓，整個坐攆被抬起，蘇見煙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服務，微微闔眼會周公去了。

  人流湧動，火把和燈籠照亮了一路，最終消失在路口的拐角處。

  一道矮小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

  來人瘦瘦小小的，皮膚是病態的蒼白，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嵌在臉上顯得微微滲人。

  蘇辭看著遠去的人群，微微眯著眼。

  他高估了這個大公主在宮裏的地位……

  消失這麽久都沒有人來找她“順帶”發現他這個十三皇子。

  這個蘇式皇朝，真的是毫無尊嚴。

  蘇辭抿著小嘴，回到自己破舊漏風的宮殿。

  他掀掉蘇見煙坐過的床褥，從冷井裏吃力地挑了一桶水，麵無表情地把床褥扔進去。

  夜色深重，初春的夜風更是冰涼刺骨，更別說那深井裏的寒水。

  粗糙的小手伸進水桶裏不過幾秒就被凍得通紅麻木，蘇辭收回手，眼神陰霾地看著被水浸濕的床褥，扭頭回到房間。

  蘇辭拿了一塊抹布，仔仔細細將蘇整個房間蘇見煙可能碰到過的地方擦了一遍。

  他才十歲，可身形看著跟五六歲的孩子一樣，這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

  他從出生開始就過上了任人打罵虐待的日子，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爬到更好的地方去。

  但他厭惡這個皇宮，厭惡他名義上的父皇，厭惡整個蘇氏皇朝，他無處可逃，隻能盤算著像條吸血蟲一樣吸附在蘇氏皇朝才能活下去。

  他今天倒黴，碰到了蘇碧瑤那個蠢貨，被壓製的死死的，幸好他那個長姐沒腦子，忽悠著替他擋了水還救下他得罪蘇碧瑤。

  不過也是個沒什麽用的……好好一個公主消失那麽久都不見得有人來尋，怕也是個不怎麽受重視的。

  蘇辭擦完最後一塊地，將抹布扔進放垃圾的桶裏，瘦小脆弱的身子微微彎曲，額角冒著汗，累的不輕。

  他身子晃了晃，有幾秒的眩暈。

  他今天本就吃了一個饅頭和一點鹹菜，還費了這麽多體力，有點承受不住了。

  蘇辭撐住桌子，晃了晃腦袋，腦中冒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既然幾天蘇見煙已經出手救了他，必定不會那麽快忘了他。

  那麽，他不如賭一把。

  輸了，就徹底離開這個惡心的世界，贏了，他就能得到更好的東西……

  眸光一閃，蘇辭勾著唇角，慢條斯理的，一個一個地打開房間的窗戶和門，任由夜風呼呼往裏吹。

  蘇辭看著隻剩一張床板的床，含笑脫掉外袍墊在上麵，隻著一身裏衣吹滅了蠟燭，蜷縮在床上，閉上眼睛。

  屋外明月高懸，月光傾灑下來，籠罩在地麵之上，悄悄爬進了百姓的家中。

  可這月光再怎麽明亮，也照不到蘇辭的房間。

  冰涼的夜風也絲毫不留情麵，卷著冬末的寒意往破舊簡陋的房門裏吹。

  不過到了半夜，床上的小男孩已經無意識地抱緊自己，臉蛋潮紅，緊鎖著眉頭。

  皇姐……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啊。

  *

  第二日，蘇見煙醒了之後就是要整治一下這長春宮。

  她作為一個優秀專業的替補，說是大公主就是大公主，哪有那麽多的歪歪道道。

  蘇見煙從床上起來就繃著個臉，丫鬟們怎麽伺候她都不見臉色緩和，搞得長春宮上下滿頭霧水。

  梳妝的時候，蘇見煙看著銅鏡裏麵自己那扭曲的模樣，頓時心一塞，借題發揮的時候到了！

  咱們的戲精蘇大佬又開始自己柏林銀熊般的演技。

  隻見蘇見煙一揮手打開正給自己梳發的丫鬟，接著將自己麵前梳妝台上的所有飾品掃到地上，黑著臉嗬斥：“你們這是什麽眼神？把本宮打扮的那麽醜！”

  周圍伺候著的宮女們臉色一白，下意識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出聲。

  蘇見煙的樣貌豔麗張揚，並非一般小姐們似的溫婉小巧，反而適合濃豔的妝容。

  但原主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她更喜歡那些粉粉嫩嫩的東西，加上蘇碧瑤長得跟娃娃似的也是走可愛那一掛的，原主起了攀比的心思，日常裝扮都是和蘇碧瑤極為相像的。

  這就像職場上無所不能的女強人非要去扮青春校園的女學生一樣，充滿了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