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敢相信，他抓緊蘇見煙的手，抿緊嘴角：“蘇見煙……”

  蘇見煙卻沒有任何偏激的反應，她看著沈辰逸，眸光深邃，情緒平和：“這就是我該做的。”

  沈辰逸怔愣地鬆開手。

  蘇見煙卻微微勾起唇角，她很少笑，於是笑起來更加驚豔。

  她上前輕輕抱住沈辰逸，弟弟的道謝：“謝謝你。”

  謝謝沈辰逸為她所做的一切。

  沈辰逸握緊雙拳，別過頭，閉上眼。

  蘇見煙退出沈辰逸的懷抱，走到沈爸身前，沈爸下意識地站起往後退了幾步。

  “嗬。”趙河嗤笑出聲。

  蘇見煙也不在乎，拿起桌子上的資料，粗略略地看了幾眼。

  這份資料比蘇見煙在莊園裏看到的更加詳細。

  不僅標出了蘇見煙的身體狀況，還列出了很多種應對方法，隻不過沒有一個方法的可行度超過百分之五十。

  這是一份……詳細到蘇見煙徹底相信自己的生命隻有短短些許日子的報告。

  蘇見煙將資料遞給沈爸：“沈叔叔，這是你手下的人遞給你的資料，如果你看過了，相信你一定不會阻攔我。”

  沈爸臉色難看，搶過蘇見煙手裏的報告，粗粗地看了起來。

  越看，沈爸的臉色就越蒼白。

  他所做的一切研究和準備，都是沒有希望的努力……

  沈爸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他泄氣似的將手裏這份資料扔進書桌旁的垃圾桶，苦笑：“你走吧。”

  蘇見煙垂眸，應了一聲，走到趙河身邊。

  趙河眼神複雜。

  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孩，再過不久就會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不再有心跳，不再有呼吸。

  趙河突然覺得很難受。

  海浪一般的難過讓他說不出話，但他的身份不準他意氣用事，掙紮了半晌，趙河輕輕地說：“我很抱歉。”

  抱歉找不到你的家人，抱歉這個社會讓你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抱歉沒有辦法讓你活下來。

  如果蘇見煙小時候，沒有失蹤而是生活在自己的家庭裏，有愛她的母親，有疼她的父親，有和藹的爺爺奶奶……

  那該多好。

  可她什麽都沒有。

  十幾年來，生活在那幾平米的實驗室裏，日複一日地坐在牆角，像一隻被圈養的金絲雀。

  蘇見煙對上趙河的眼眸，仿佛讀懂了趙河的心，又仿佛隻是隨意一眼。

  “能給我一天時間嗎？”蘇見煙眼底充滿希冀，“給我一天時間，後天，你就來接我走。”

  一天，對蘇見煙來說，可以跑得無影無蹤，他們如果想要再找到蘇見煙，又要花費不少的人力物力。

  該不該相信她？

  趙河的理智告訴他，現在就該把眼前這個與常人不同的女孩帶回去。

  但情感卻讓他想張口答應。

  她已經知道一切真相，也想明白了，會回來的……

  趙河張了張嘴，幹澀地應：“……好。”

  蘇見煙霎時間彎著眉眼笑了。

  趙河避開那刺眼驚豔的小臉，轉身大步朝著書房的門走去：“明天晚上十二點，我過來接你。”

  說是一天，趙河就給一天，給到午夜十二點。

  “砰！”

  書房門被狠狠關上。

  *

  大年三十除夕夜，已經快臨近午夜十二點，樓下沈媽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時不時打個哈欠。

  沈爸的手機響了，是莊園那邊來匯報蘇見煙逃脫的情況。

  剛剛得知自己做了無用功的沈爸正好逮著一個出氣筒，對著手機破口大罵，訓得對麵大氣不敢出一聲。

  二樓。

  蘇見煙的房間還是一片粉嫩。

  蘇見煙換上自己的粉色家居服，軟軟的黑發披在肩上，黑漆漆的大眼睛此時多了幾分光亮。

  她小小的一隻坐在床上，翻著手裏的一本書。

  “我想攀附月色，化一陣清風，吹醒群鬆春醉。”

  “去山中浮吹下一針新碧，掉在你床前。

  輕柔如歎息，不驚你安眠。”

  蘇見煙指尖滑過紙張，粗糙的磨砂感從指尖傳到心底，讓她的眼睫不自覺地顫抖。

  “徐誌摩的詩。”

  清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見煙抬頭，正是沈辰逸。

  沈辰逸臉上不再是常見的痞氣，難得一本正經，手裏拿著兩杯咖啡。

  咖啡的醇香不過幾秒就彌漫開來，整個房間都有著股濃鬱的香味。

  沈辰逸端著咖啡進來，用腳把門關上，“怎麽有興趣讀他的詩？”

  蘇見煙揚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等著沈辰逸把咖啡端過來。

  沈辰逸好笑，將一杯咖啡端到蘇見煙的身前。

  蘇見煙急匆匆地接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舒服地喟歎：“真好喝……他們都不準我喝這些東西。”

  咖啡，飲料等裏麵的成分會影響化驗結果，那些日子裏，蘇見煙的夥食簡直淡出了鳥。

  沈辰逸看著蘇見煙急切地跟小孩子似的，不自覺放軟了眼神。

  蘇見煙喝了一口，過了癮，才把咖啡放下，視線轉移到自己之前拿的書上。

  “我就是再想，詩人為什麽總能感受到那麽多東西。”

  “月色、清風、鬆樹、茶葉，然後把它們寫的輕如歎息。好像他們的世界總是多姿多彩的，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沈辰逸頓了一下，感覺心裏破了一個大洞似的，冷風嗖嗖。

  “你也會感受到的。”沈辰逸蒼白地安慰，“春日的煦陽，旖旎的櫻花，柔軟的碧草，翻湧的海浪，這些你都能感受到的。”

  蘇見煙半眯著眼睛，“你今天怎麽這麽文藝啊。”

  因為想讓你開心。

  沈辰逸喉頭滾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蘇見煙也不在意沈辰逸沒有回答，繼續低頭讀詩。

  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一身粉嫩的女孩低著頭看書，乖巧安靜。高大的少年斜斜靠在床邊，劉海遮住他的眼眸，看不清思緒。

  咖啡的香醇濃鬱撲鼻，嫋嫋升騰的白煙令人心靜。

  突然，蘇見煙抬頭。

  “沈辰逸，我們私奔吧。”

  女孩雙眸亮晶晶的，像頭小鹿。

  她麵上都是渴望與興奮，顯然是非常希冀。

  沈辰逸一時失了神，過了好一會，他才聽到自己低低的回應。

  “好。”

  就讓他們逃吧，逃離這裏，逃到沒人找得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