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國師府的脈脈溫情，皇宮內的禦書房內，正是氣氛凝結到冰凍。

  國主大人麵色坐在上首陰沉如水，底下的大皇女諸行羨早已沒有了平日裏的儀態，狼狽的跪伏在地。一本折子散亂的丟在她身前。

  禦書房內隻有兩個人，其他宮人與侍衛，早在大皇女剛進殿的時候，就被國主揮退了出去。

  國主冷然的眼眸裏，藏著一絲怒其不爭。雍容的臉上，青筋冒起，顯得這張臉已失去容顏，蒼老了很多。

  “以前我就告訴你們，我諸氏皇族欲奪回皇族的榮耀和大權！可是這些，都是在我皓月國依舊存在的情況下。你可知與虎謀皮，最後隻會反噬其身！”

  大皇女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皓月國權利一天沒拿到，它不是你的就與你無關。但是你想過沒有？皓月國存在著，你才能從中謀取權利，它若是毀了，你就什麽都得不到！”

  尖利的聲音，從國主嘴裏吼出。大皇女依舊跪伏在地，隻是手抓著折子的一角，握的緊緊的，眼睛裏充斥著殺意。不是對國主，而是對上了這道折子的安仲揚！

  今日安仲揚進宮，向國主稟告了楚館一事的後續。國主猜到必然與幾個皇女有關，卻沒有想到，大皇女居然暗中勾結白虎國！

  以為白虎國提供便利，換取白虎國對她的暗中支持。國主當時不動聲色的讓安仲揚繼續去查，實則心裏已經翻起了滔天的怒火。

  不是因為大皇女的所作所為，在國主看來，為了權利不擇手段是基本的。而是她萬萬沒想到，大皇女居然選擇了這樣一條錯誤的路！

  “你以為，暗中給予白虎國便利，隻是在我皓月國境內暢通無阻而已，並不會對皓月國有任何傷害。但是你想沒想過，白虎國那群人都是蠢貨嗎？他們出錢出力的幫你，僅僅是為了了解我皓月國內部地形嗎？各城的軍方部署他們探查不到，就萬事大吉嗎？”

  國主越說越生氣，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扔了下去。

  大皇女閉上眼睛，準備接受國主這一擊。杯子卻出乎她意料的，並沒有落在她身上，隻是摔落在了一旁。盛著茶水的杯子，頓時碎裂開來。一個細小的碎片，飛濺過大皇女的臉頰，立刻劃出一道紅印子。杯子裏的水，在地上蔓延，濕了大皇女伏地的衣袖。

  大皇女不為所動，眼神漸漸平靜了下來，隻是稍稍皺了皺眉。

  “罷了，起來吧。”國主沉浸了半響，語氣疲憊，靠在椅子上。

  大皇女這才動了動身，許久不說話的嗓子，有些沙啞：“謝母王。”

  恭敬的又行了一禮，才從地上緩慢爬起。順著袖子幾滴茶水滴落。

  “你上來。”看著狼狽的大皇女，國主也有些心疼，終究是自己的女兒。

  大皇女躬身：“是。”便緩步上前幾步，走到國主身前。

  國主看著大皇女臉上的那道血痕，臉色緩和了幾分，拿出帕子遞給大皇女：“你要記住今天的教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把白虎國進入皓月國的那些人，通通給我處理幹淨！”

  大皇女不敢多言，伸手接過帕子，躬身一禮：“是，母王。”

  國主轉過身，把外麵候著的侍女叫進來：“帶大皇女去換一身衣服，收拾一下再回府去。”

  侍女恭敬應諾，便帶著大皇女出了禦書房。

  大皇女走後，空曠的禦書房內，似乎就隻剩下了國主一人。

  國主歎息一聲：“為什麽她就這麽蠢呢？是真的為了皇族的權利，還是為了她自己？”

  誅心的話，似乎沒有人聽見，隻是禦書房內間的簾子動了動。

  大皇女走在宮內的廊簷下，袖子裏的手握成拳頭。

  從小到大，國主對她給予了太多厚望，多的大皇女有些喘不過氣來，多的她更加羨慕平常百姓家的孩子！

  特別是國主還沒有繼位之前，因為與其他幾個姐妹之間明爭暗鬥，身為長女的大皇女，就時不時會成為她們攻擊的目標。

  那時候的她還是個衝動熱血的孩子，可隨著每次錯誤，都隻有用血來洗刷時，大皇女被迫開始成熟。天生的政客，似乎是她自十歲後，很多人在她母親麵前對她的稱讚。

  可是她們不明白，她不想成為這樣的天生政客。隻是為了活著，也為了更好的活著，才不得不做出的改變。

  自開國國主後，皇室家族到第四代就開始刻意的培養皇室人員的爭鬥。就像養蠱一樣，從中挑選最優秀的，其他人都會成為權利的犧牲品。說來也可笑，不是沒有皇族人員反抗過，可是原本同氣連枝的幾個人，總會再最後又不死不休的爭鬥下去，就像現在的她們！

  以前忙於公務的國主，除了偶爾教導一下大皇女，根本沒工夫管底下的孩子。後麵出聲的二皇女、三皇女，都是大皇女親手帶大的。

  她看著兩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一點點的長大，很有滿足感。也期望三人能齊心協力，不要重蹈先輩們的覆轍。

  隻是國主繼位後，就重新接手了所有皇女的教育，漸漸的，也都明白了皇室血腥傳承背後的原因。不論是基於自保，還是基於什麽，除非你退出朝堂永遠離開，否則在這個大漩渦裏，誰都別想逃脫！

  至於退出，談何容易！嗬，大皇女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的，就她自己來說，付出了這麽多，卻不能得到任何回報，甚至要過顛沛流離的生活，這絕不是她能接受的！

  更何況，自己接受了國主那麽多年的教育，另外不管誰登上皇位，恐怕都不會放任自己的存在而毫無芥蒂。像上次那般，能平靜的在一起吃個飯，估計已經不會再有了。

  至於為什麽會和白虎國合作，嗬，不是自己的皓月國，管它死後洪水滔天！這種日子早已經過夠了！絕不想自己的後代，過與自己一樣的日子！

  想到自己的後代，會為了那個皇位而爭鬥不休，姐妹之間刀劍相向，大皇女就渾身冰冷寢食難安！所以對現在的大皇女來說，隻爭朝夕！即使是皓月國困崩離析！說不定換個朝代，會過的更好？

  走過一道一道的門，終於來到一座跨院門口。望著門口掛著皇女所的小跨院，大皇女平靜的臉上，閃過一些波瀾。就是在這裏，自己帶著二妹、三妹度過了最單純的時光。

  “你在外間等我吧，我去去就來。”大皇女平靜的轉頭對侍女吩咐一句，就往裏麵走去。

  侍女看著大皇女離去的背影，眼神流露出幾分複雜。又瞬間掩下目光，安靜的等候在門口。

  走過熟悉的房間，打開自己留在這裏的一個箱子，拿出來一件衣服。看著旁邊的另外兩個箱子，抬手在箱子上摸了摸，已經上了灰。

  大皇女沒有再打開兩個箱子，隻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就離開了房間。回到自己曾今住的地方，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便推門離開。

  走出皇女所時，已經換了一身皇室華服的大皇女，麵色平和的回看了一眼，轉身就走了。

  二皇女府此時正是燈火輝煌，二皇女坐在桌邊，拿著手中的毛筆，久久沒有下筆。

  “母親，聽說國主在禦書房內，對大皇女發了很大一通脾氣，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二皇女的長女諸如霧，小心翼翼的為二皇女研著磨，一邊偷偷的打量二皇女。

  繼承皇室優秀血脈的諸如霧，卻不如母親二皇女一般清秀，也沒有二皇女的風姿。一張臉有些方，眼睛也小小的，透著幾分憨厚，相貌相比於母親來說，顯得過於普通了。

  二皇女眉目間依舊雲淡風輕：“我不希望以後，從你嘴裏再聽到這些消息。”

  諸如霧心中一抖，連忙放下手中的墨條，跪在地上：“母親，我錯了。”

  二皇女放下手中的毛筆，揉了揉眉心。淡淡的說：“你知道你錯在哪嗎？”

  諸如霧猶豫了片刻“女兒不該私下刺探宮中。”

  “錯。”二皇女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卻讓人感覺到一絲冷意。

  “身為皇孫女，探聽知道宮中的消息，本就是應當的。你錯的是，不該看不透你皇奶奶的想法。”

  諸如霧一愣：“皇奶奶知道我在宮中有耳目？”

  “這句話更錯！你皇奶奶，是從血海屍山裏走上皇位的人。你以為，你這點小心思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的耳目？那是你皇奶奶的耳目。”

  諸如霧渾身發寒：“母親是說，皇奶奶故意傳出的消息？”

  二皇女望著窗外的月亮，右手無意識的在桌上輕點。

  “你起來吧。她隻是順其自然而已，但是千萬不要小瞧皓月國的曆代國君。能登上這個位置的人，無一不是經過了刀槍箭雨。其他國家可能還會有幸運兒漏檢皇位。但在我皓月國，這種事是完全不可能的。”

  頓了頓，聲音清冷的從薄唇中吐出：“皓月國從第四任國君開始，留有一條規矩：皓月國凡皇室子女，皆隻留榮登大位的一脈可活！無有例外，除非徹底斷絕皇室關係，離開皓月國！”

  諸如霧震驚的抬起頭，滿眼的不可置信。

  “為什麽？這樣萬一，萬一一脈斷絕，又該如何？”

  二皇女搖搖頭，表情依舊淡淡的：“你能想到的，老祖宗都想到了。從一開始，老祖宗就分出了一支暗脈，留落於鄉野。這隻暗脈的延續方式，與我皇室如出一轍。兩脈若其中一脈失去傳人，便由另一脈的子弟中挑出一人，繼承另一脈。”

  “若是暗脈故意讓我皇室一脈斷絕，那豈不是。。”

  “那隻能說明皇室一脈太過無能！再也無法掌控暗脈，那就隻有被暗脈所吞噬，然後被取代！相反，若是我皇室一族強大，自然也可以吞噬暗脈，換成自己的人。”二皇女終於有了一絲情緒，冷冷的打斷諸如霧的話，望著窗外。

  諸如月愣了半餉，想到一個問題“就算這樣，大臣們難道會認嗎？”

  二皇女柳葉眉一挑：“自然是有信物的。”

  諸如霧心神晃動，沒想到，沒想到皇室還有這樣的事情！怪不得，怪不得後麵的皇位爭奪如此血腥！原來不是先輩們皆是嗜血之人，而是那個祖宗，那個祖宗是嗜血之人！

  諸如霧的額頭在這夏天的涼風吹襲下，冒出了冷汗。若是這樣，等到自己這輩，不！或許在母親這一輩，就很有可能被滅！

  敵人不再僅僅是明處的其他皇女，還包括暗中的那頭黑鳳！

  二皇女望著諸如霧的模樣搖搖頭：“你也不用太過憂慮。我把這些事告訴你，是希望你眼界放寬，而不僅僅是在這朝堂之上！你要知道，這朝堂之上，沒有人比你皇奶奶看的更遠更明白！你要做的，就是展現出你自己的才華，其他事，都無關緊要，自有你皇奶奶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