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露出了太平的樣子，浩蕩停止了。天空在恢複成太陽的領地，大地像剛被瘋牛犁過一樣，突起一塊一塊的。夏丙基惡夢的身影連同他借來的孕靈力一起被凍結在了映暹封印的時空裏，那裏從外麵隻見得到一片異眼的亮緣，好像虛無一樣，任何東西穿不過去，也無法用眼睛窺探。

  這一切太匆匆了，從被夏丙基追逐開始，一種岌岌可危的氣氛至始至終穿繞，然後在不久前爆發了，映暹以這一切為我開始，親手結束。他知道獨自等待的苦楚，可又怎樣？聖煙的命懸不得，誰的命可以懸？他甚至都沒有想好怎麽做，就那麽做了，他甚至不等聖煙睜眼來看到他，他就走了。他比老翁清楚，老翁尚能至始至終兼顧大局，何況是他呢……

  他在前塵做過的那個選擇，仿佛又由他來選一次，他還是迫於情勢選擇了舍。聖煙始終是那個被舍的人。

  梵汐靜靜握著南辰在手裏，他終究還是沒能救回妹妹，如果說到最後純為了救妹妹，他就不會把事情牽引至此了。他還是傲慢覺得，聖煙有點咎由自取。他還沒有徹底原諒她，可是就在剛才，看見她拋身滅寂的刹那，他長聲叫出來，是他壓抑住的心底聲音，極大不舍，深切想留住。

  現在，我也感受得出來了——他握著南辰的手抬了抬——凡情的滋味。

  他們終於還是教會了他那種滋味。師父，空信，小棄，還有那樣一大群充滿凡情的小采仙，交織似乎隻有短短凡塵一瞬，就是這一瞬打動了他，他想排除卻無力。

  映暹算到了他的轉變，才在他身上用心。空信相信他沒變，繼續認他這個哥。如果一切還能回到原來那樣，他荒唐的想要沒有夏丙基惡夢纏繞的凡間光景，他會情願沒有現在的梵汐，還無法改變的有些殘酷。他說話的態度，看事物的輕心，以及這刻，即便這時候了，還難以表露悲傷，釋開心懷……

  梵汐怔神了沒多久，就步伐有些急促地向前走去，然後一掠身來到元奴達契麵前。他正滿懷希望也可以說是天真地凝望著封印區，半跪在地上，隻微微屈起了一條腿。

  “這裏會發生大爆炸，你趕快組織所有人離開，去天外，想活命的話。最好去洪荒或孕靈界。”

  一陣古怪的靜默，元奴達契聲音淡淡問：“你說什麽？”這才緩緩朝他扭過了頭，好像之前沒聽見似的。

  梵汐皺緊眉心，又說了一遍，顯得比剛才的語氣還焦慮。他也會焦慮？那可真是奇事。

  元奴達契猛一跳起來，就把他撲倒了。梵汐或許是不想反抗，倒地後隻是把南辰握得更緊了，嘴唇緊閉，任人處置。

  青回這時踉蹌著過來了，她死神一樣冷寂的臉上隱隱波動著，她比元奴達契先聽懂了梵汐說什麽，梵汐在說那話時，附近的人都聽到了，甚至遠處的人也聽到了，隻是聽不清內容。

  我給你的借力法訣是錯的，你會身爆而亡。這就是梵汐在緊要關頭對夏丙基說過的話，使他停止了掙紮，為封印爭取了時間。

  大家尋著動靜過來了。

  “你說什麽、你說什麽、你說什麽！”元奴達契死死掐著梵汐的脖子，憤怒地連聲叫道。

  梵汐沒說話，目光皺縮著別無選擇地看著他，透過那雙眼睛的意味似乎又告訴了他一遍。

  元奴達契忍受不住了，揪起梵汐的胸口再度詢問：“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說清楚呀！”

  除了元奴達契聲嘶力竭的吼聲，再沒有一絲聲音，靠過來的人都靜靜望著，一知半解感到迷惑。

  “好，我說清楚，”梵汐終於又說話了，“你鬆開。”

  “你沒資格跟我提條件！”元奴達契恨恨而不耐煩地說，一邊將他摁得更緊了。

  這時帝崖、由刹番君過來拉他了，帝崖小聲勸：“別這樣，別這樣……”聲音很乏力，他勉強振起精神支起的冷靜，在稍後聽了梵汐的講述後，崩潰了，變得像元奴達契一樣狂躁地暴跳起來撲向梵汐。

  “封湖蓮優！封湖蓮優呢！”元奴達契大聲呼喊，忽然想到她的，又急聲道：“把他給我綁起來！”一指梵汐。索顯立即就執行命令了，倒不是他有多聽話，是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梵汐從來沒有表現出他需要人綁的樣子，他沒有抗爭，他的心和眾人一樣痛苦難受，在他被捆死以前，他不舍地放開了南辰，那把劍浮在離他不遠的半空，隻有夏伽品諾注意到了這是南辰。

  “你們恨我是應該，但你們不該辜負映暹，他為你們犧牲了，你們要珍惜活著的機會。”梵汐從沒有像這樣好言相勸過，並且勸了又勸。

  “你憑什麽這麽說！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你親手造成如今這個局麵，你心裏可存有半點良知！現在又想耍什麽花招，假裝勸我們離開！”恕門卿雪忿忿道。

  “他有陰謀！”茗眷想當然地說。

  其餘人，大多數是沒心思去揣測梵汐是否有陰謀，而是完全不接受梵汐所說的事，也不接受離開的規勸。因為即便真是那樣，封印區會有極其劇烈的爆炸，以致於或許隻有躲去孕靈界才能逃過一劫，他們誰又忍心離開？

  項扶、空信、仙茵一個個都跟失了魂似的，連梵汐的生死空信也不顧不管了。仙茵是早就想緊隨聖煙後麵跳去映暹化作的封印能量口的，那或許就能和他融為一體了，到現在她都不死心，想和他生死與共。

  兔開心因為有愧於整件事而不敢出聲，一直把他的小拳頭塞在嘴裏克製著。

  封湖蓮優呢？元奴達契已經可以肯定了，其他人自然也猜到了，這使灰心的局麵更加灰心了，她如果在，至少可以判定梵汐所說是真是假，她在這麽久以後都不出現，原來她並沒有從封印區裏出來。

  她留在裏麵了？她怎麽會傻傻選擇留身封印區呢？雖然她為映暹的確可能犯這種傻，不過傻到放棄所有生機，而且是替映暹放棄生機啊！元奴達契忽然心中一亮，不，不，他猛然昂起頭說：“她是故意留在封印區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