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冒出來一個聲音，引起一片讚同，封湖蓮優說話了，她的話一向是被奉為天旨的，她說：“梵汐為私念，逞性情。他所犯的罪過，滔天難容。無需再議，就用他來平息天怒吧。”封湖蓮優懷開雙手仰頭向天，突然這個審判場上的雷霆之色更淒厲了，響應她似的。

  已經入夜很深了，山穀死寂一片，轟隆隆的雷霆聲在山穀外麵，在界障隔離之外，但那傳來雷霆震動的地方，上空亮得像白晝一樣。

  映暹神誌還沒有恢複，小棄身體已經酸了，仍然架著他，像供他倚靠的石頭一樣。她不敢動，但很想開口問一下他是不是生病了，可轉而一想，這是夢境啊，而且映暹是神仙。她聽著他平靜的呼吸，就打算隻要他不離開，她就要一直跟他這個樣子。她不敢盡管想極了，伸手摟著他，可是她除了表情，和不由她控製的被風吹起的衣發，一動也不敢動。

  小棄努力維持的美夢馬上就被空信的到來打破了。

  空信急促的腳步在附近一停，他急促的呼吸卻沒有停下，他大概是稍作掂量了以後，才毅然走了過來。

  “映暹！”他用力喚他，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你找他幹嘛。”小棄幹癟著聲問。

  “聖煙，你……”

  “我……”小棄神情一滯。

  空信繼續呼喚映暹，焦急喚他，他總算挪動著神誌逐漸在恢複。

  “這是夢，我是聖煙，我是聖煙……”小棄喃喃，給自己催眠一樣。

  映暹臉在她耳鬢上輕一磨，抽開了身去，空信在衝他焦急說：“映暹，他們決定好要處死梵汐！你希望嗎？這是你希望的嗎？梵汐要被處死了！”

  映暹支起一條腿，另一條腿還跪著，握了一握小棄的肩膀，傻丫頭已經傻透了，身子由僵硬變得酥軟，凝視著他繼續傻跪在地上，露出迷夢一樣的笑容。她的夢意識更深了，她再也不願醒來。

  映暹和空信匆匆趕去審判場了。

  映暹來得及攔下麗冽昌蒲那要敲碎了梵汐的一羅刹骨錘，說，一念成劫，都是因為我。

  麗冽昌蒲身子沉沉往後一退。

  “我讓這一切開始的。”

  “你要為他開罪？”夏伽品諾慵沉腦袋上的那雙眼睛斜一挑起來說。

  “我不需要有人為我替罪。”映暹寂寂語氣說。

  封湖蓮優快步朝他走來，盯著他說：“你不能袒護他。”

  “你不用袒護我。”映暹比她更肯定的語氣。

  封湖蓮優敗下陣來，嘴巴微張，她的心思能被他道破，她該歡喜還是難過？

  那麽你看出了我的心意，我的凡心，她注視著他，表情顫抖。她試圖使別人更感到梵汐的可憎，一絲同情和理解都不給他，孕靈之力被魔用，多大的罪惡啊，她不希望聽到一丁點兒遷怒於映暹的聲音。

  “你們都不用袒護我。”映暹目光一移向張嘴急於要說什麽的帝崖，縮起目光不安的元奴達契，還有衝他露出心疼眼神的仙茵，等等，太多人都想忽略他身上的問題，隻追究梵汐一個人的罪責。他不讓他們有空跟他爭辯，迅速就說：“這好比是一盤棋，我先下錯子的，我有意造成的這一切，隻是沒有算到其中變數，會牽連你們可能，深修們，返靈後迎來的不是破境提升，而是死亡。如果我告訴你們，這是你們應有的劫數，包括我自己在內，你們信嗎？亞基遜羅亞是我早就知道的一個危險存在，我調查過他。”

  “他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元奴達契知道這個地方該問，問出來痛快。

  映暹也打算講下去，目光停定了一晌說：“那要說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采仙史上第一樁失亡事件。消失了還是死亡？”

  消失了還是死亡？這時深修們腦子裏迅速搜尋起這樣一件事，太久了，久得誰也不會去提它。

  “曾有兩個修行不相上下的采仙相邀去極界決戰，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距現在已經有三四十萬年了，我們一直以為他們最大的可能是戰死在裏麵了，那是個能讓神力消失的地方。這以外的可能就是消失，還活著，隻是不見了，相對我們來說不見了。”

  “明白！”元奴達契伸一隻手比劃著興奮說，“夏丙基！亞基遜羅亞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另一個死了。”映暹說，幽幽有所感歎。

  似乎很叫人意外，大家一怔。

  “我仔細琢磨過這事，隻是我推測的。兩個決戰采仙中一個死了，另一個才假裝消失。這才符合亞基遜羅亞的變態邏輯。如果還活著，為什麽不出現，一直暗藏著，深藏著，讓別人以為他根本就是死了。無論他是不是有意在決戰中致對手死亡的，都是極大的錯失，更難聽說，是枉殺。他選擇不麵對，逃避了，從那時起他的心性就扭曲了。他的這個汙點使他的修行滯慢難前，偏他一心想強過所有人，不然他也不會跟人決戰了。他想到了謀害重修這個手段，我給了他機會。”

  映暹迷人的講述到這裏就打住了，問題繞了回來，讓人一怔，是他縱容了如今這個局麵。

  帝崖率先倒了聲氣，索顯歎了聲，眾人紛紛露出沮喪來。注意力早從處決梵汐的事情上移開。

  隻有夏伽品諾還注意著梵汐，盯著他那垂頭被懸在審判柱上的模樣，說：“不能因為你把門大開，造成了偷盜，就可以赦免從裏麵偷走東西的人。”目光緩緩一移向映暹，“這隻是比喻，如果他隻是偷盜，那就好了。”有意思而且諷刺極了。

  大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梵汐所犯的罪過上。

  “是，映暹，你把罪責都攬到自己頭上，太牽強了！”帝崖握舉著兩手在腰間，朝他近前幾步。

  “你不能因為顧念聖煙，用這種牽強的理由為他開罪。”仙茵裹在雲氣中的纖柔身枝朝他輕一移過來。

  “我們不會受你糊弄，”麗冽昌蒲說，神態像個嚴厲的長輩，“知道你為聖煙對他留情，也想用你的普度胸懷說服我們饒他不死，你想說什麽我們都明白，”映暹輕一張口，她不給他機會，“這次我們不會聽你的，封湖蓮優，願知神都表態了，他該死，該被祭天怒。不能因小情失公道！你曾為大勢連聖煙都舍了，梵汐值得你失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