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棄一直堅持到看見映暹，心裏的防禦才破碎。夏丙基將她推向空中，麵朝映暹被囚的灰色法陣。她看見他像被鑲嵌在當中一樣，眼睛閉著，紛亂的白色須發同他染紫的衣袍保持著一個飛舞的瞬間，跟他的表情一起凝固住了，陣內的術氣卻蒸騰繚繞著如不斷朝他揮舞著的手，將他牢牢縛住。難怪他聽不見，感覺不到，他被困在這裏，這是何等的折磨，小棄無法克製這心口的疼痛，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孽障，你終於繃不住了。”夏丙基得意地站在陣下說，“不過你可要撐住，不能讓他看不到你最後一麵。”夏丙基說完舞弄手勢施術讓映暹醒來。

  小棄喉嚨哼唔著，悶聲像哭一樣，可是隻有眼淚劃下眼角，她胸口每抽痛一下，血就鼓滿喉嚨，她手腳冰涼了，感覺自己撐不住了，是眼睛不死心不肯閉上，還望著前麵。

  天地一色，黃昏一般的悲涼，空寂。冷硬的土地，伸展著無邊無盡的坎坷。

  這是夏丙基開啟的洪荒境，宮姍由寂靜佇立的長挑身影始終沒有移動過，就連夏丙基突然帶小棄出現她也隻是驚奇地撇頭看去，然後遙遙衝夏丙基挽頭示恭。夏丙基根本不注意她，接下來她就一直望著發生的那一幕，映暹從陣裏蘇醒過來，小棄高懸於陣外頭，夏丙基盡情享受報複的快意……她情不自禁，這才緩緩走向夏丙基的身後，眉頭微鎖。

  “映暹！看啊！你一直拚命維護的孽障，她馬上就死透了！你用血為她續命，她終還是難逃一死，而且是飽受折磨死去！這都是你給她的，你造成的！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當初不如直截了當撒手不管！”夏丙基仰著脖子得意得逞的那股勁，雙手用力握舉著。

  和小棄對望，映暹平寂的臉上緩緩漫上一層憂傷，嘴角打開，無力地喘息，“呀啊！”忽然猛力掙紮四肢艱難地揮動，化悲憤為力量，這力量簡直能衝破法陣衝去夏丙基麵前了，小棄不能等，他沒有時間，他的身體沒那麽重了，揮動著衝開越來越大的範圍，讓夏丙基難以置信地看呆了。

  雨絲細密，織出一片慘淡光景，望朱已經籠罩在陰暗中許久了。這裏已變得空城一般，空信多麽艱難帶著哥哥梵汐快馬趕到這裏，一路上像山匪一樣劫換了不知多少馬匹，為的就是看見這番情景？

  城牆上掛著兩顆腦袋，如果仙都能被斬首，凡人還有活嗎？空信以凡人的思維悲痛著，那兩顆腦袋一顆是路娜貝莎，那個鮮活可愛的女子就這樣沒了嗎？另一顆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來，醜醜黑黑的，這時馬背上仰倒著的梵汐目光也是斜向上望著兩顆腦袋的，有沒有小丟？有沒有小丟？他心裏仿佛是這樣想的。

  “哥，是貝莎，和……不知道誰。”空信怕梵汐看不清，及時匯報說。

  “咳，盤瑟撲徒弟。”想不到梵汐說，他這一路就沒開過口，嘴巴像跟著身體廢了一樣，空信著實吃驚，望了他許久。

  “看來消息是真的。”空信道。

  那流傳得滿世界都知道的消息……

  海捕文書已經不管用了，夏丙基動大招械化凡人為他所用，這些械化後的凡人擁有異能隻能活幾個月，就是傀儡兵，夏丙基派他們去聊仙各地搜捕重修，並播出消息：望朱城將處決一批邪眾，七日一殺，懸顱於城外示眾，如有在逃邪眾願前往自首可以一換一免死一人，限三十天，過期全誅。

  嘶——颯！遠遠傳來如同丟棄宅淪陷那天映暹派和王助派兩方廝鬥的聲音。驚天的泓光照亮了孤城上空，梵汐和空信一起瞪大眼睛看去，是望朱神殿的方向，夏丙基的老巢，誰能製造這麽大動靜？除了師父還有誰？那時在丟棄宅，也隻有師父能同夏丙基相抗引發這種地動山搖的氣勢，莫不是師父又和夏丙基交上手了？又像那天一樣的情形？在荒野自生自滅了許久的兄弟倆此刻心裏冉冉升起回歸的喜悅，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總之感覺一切開始好起來了，由最壞變好，至於師父能否戰勝夏丙基，帶著大夥脫離困境，還是繼續受夏丙基壓製，這好像不是眼前該考慮的問題。

  空信跳上馬帶梵汐驅馬進城，那塊曾被梵汐騙去過的仙石重又掛回他脖子上了，他激動得邊驅馬邊隻手握著仙石呼喊：“師父師父師父——！”仰倒在馬背上的梵汐感覺臉一濕熱，是空信的眼淚。

  一路上暢行無阻，街道空空的，所有鬧騰都集中到神殿那邊去了。越來越近，能聽到雜遝的跑亂聲，廝殺聲，這麽多人，至少是幾支軍隊，也許是全城的衛兵，不，是傀儡兵，他們跟著被掀飛的瓦礫一起四散崩離，夏丙基搬他們去各地抓人還行，用來對付強敵，實在以卵擊石白費性命而已。對啊，夏丙基就是要白費性命，那麽多條人命已是將死之軀，再把這種不仁嫁禍給敵人。

  空信快快催馬，韁繩直了又直快勒斷，啪喳！馬撇腿倒下了，他拽著梵汐跌下馬來，反正梵汐已是廢了身的，不覺疼，隻是嘴角泛起苦笑。

  空信看了看累得奄奄一息的馬，無奈挽起梵汐繼續前行：“哥你堅持住，馬上見到師父了，你就能好了。”艱難行了幾步，空信就背起梵汐，咬牙忍住一路的艱苦，這一路太累了，得從荒野時候算起。前麵仿佛是盡頭，然而那流轉在神殿上空照亮孤城的光忽然消退了，打鬥停止了，踏著寂靜的屍骸，他們快到了，那片鬧騰隱退了，仿佛是幻聽。空信馱著梵汐頓下步來，側耳傾聽，想抓住那陣聲響似的用力聽。

  神殿周圍隨處可見橫倒的屍身，那些遠遠可見的飛起的屋瓦是倒塌的周邊建築。地上有一條條不很顯眼的裂縫，空信繼續邁步，踩開了一條裂縫，腳下不穩，他低頭盯了會兒，喘氣喘得厲害。梵汐的頭發散開披了下來，空信突覺身輕起來，四處一望，望見麵前有兩雙腳，一雙是自己的，一雙是……竟然是梵汐的！

  “哥！”空信轉身看他，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沒事。

  “你真的好了？”空信瞪眼問。

  “我們快跑吧。”梵汐說，就拉起他往回跑，幾乎是拽著他雙腳離地的，確實跑著跑著能踮地飛起，可見梵汐精力充沛。

  “為什麽要跑！”

  “你傻啊！那邊剛才肯定是救人，人已經轉移了，我們還要過去，給夏丙基抓嗎？”

  空信還想說什麽，已經使不上勁。師父轉移怎麽也不帶上我們？空信心裏迷惑。我都對著仙石喊破嗓子了，他總不至於沒聽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