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暖暖照下來，風卻更增了刺骨的力度。

  廚房的煙騰起，慢悠悠快到中午了。前庭院牆外掠進來一個身影，打破這最後的一點寧靜。是顏采薰，她像被人追逐著逃回來的一樣，在前庭裏落定後四下張望，聽一聽周遭的動靜，接著一掠身往宅深處鑽了去。狄撒和幽澗，一個掛在東麵的樹頭上，一個坐在西麵的屋頂上，都注意到了顏采薰回來的那情形，目光跟隨她飛往後庭去的身影。

  這時“撲簌撲簌”，前庭院外又躍進來幾個身影，狄撒和幽澗便各自迅敏地朝那兒趕去了。狄撒攔下一個鮮粉衣飾的少女，溫和招呼：“這麽急呼呼幹嘛。”

  林抒信禾原就是個臭脾氣的丫頭，所以狄撒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到她和往常有什麽不同，那橫眉怒眼的樣子仿佛很尋常。直到她嚷嚷出來：“你們這幫糊塗蛋，快說孽障在哪！”狄撒就怔了，容他整理片刻，難道這些人不是跟著顏采薰過來的嗎？不是顏采薰和路娜貝莎分頭去召集的他們嗎？

  他看向被幽澗攔在不遠處的仙二中最長齡的凡駕大哥，他正暴吼出來：“孽障呢！害死落翩、修鸞的孽障呢！”

  銀發的藍鳳一落降在林抒信禾旁邊，歡快性情的他這時臉上也陰雲密布。他顯得失望地搖搖頭，衝詫異神情的狄撒說：“太寒心了，你們這些素日裏看著最乖的孩子。”

  越來越多的身影落降在庭前的空地上，狄撒驀一看向跟隨在他們中間的顏采薰的徒弟，真是莫名極了。

  顏采薰說：“我徒弟也站去他們那一邊了，但我知道，一定是亞基遜羅亞對他施了法。他看了他一眼，就是那一眼，之後他就變了。我很了解謝汀德，他是不會突然改變立場的。”

  滅幻看著眉頭皺緊的顏采薰，突然轉對一旁聽愣住的林千千：“千千，去安置一下凡體們，最好讓他們待在一個方便我們看護的地方。”

  林千千答應一聲便跑開了。

  “我們去前麵。”滅幻同顏采薰目光一碰，率先飛走了。

  穿著厚實冬衣的凡體們正往鬧哄哄的前庭趕去，被林千千一一喊住：“別亂跑都，魔頭來了，吃人的！去休閑樓！都去那邊，想活命的！”同樣也喊住好事黨幾人：“桃宣、花齡，去幫我把凡體一個不落給翻出來！到休閑樓見我！”瑪米蒂、婉心見沒點到自己的名字，略一猶豫繼續往前跑了。

  “你們執意要守住這個宅子，守住孽障嗎？”狄撒菲爾和幽澗已被那群人逼退得快要守不住前庭陣地了，幽澗無奈攤手說：“你們說的孽障根本不存在！這個宅子裏隻有無辜的凡人，全是凡人！”

  “還廢話什麽，我們進去搜，把他們兩個先綁了！”

  “我們有那麽好綁嗎？你想綁就綁！”幽澗扯起脖子衝提出這話的林抒信禾振聲道。

  就在幽澗這麽說後，林抒信禾朝身後揮揮手：“那試試！”大塊頭的巴古尼和話少悶沉的研竹立即響應地跟她一同上前幾步。眼看兩邊就要打起來，滅幻和顏采薰這時身影一掠過來，往當中一落。緊接著盤瑟撲的身影也落了下來，像是莽裏莽撞砸中的凡駕，然後擁著他往後撲騰開去，他那一眾便也隨之往後退了一退。

  “凡駕大哥！藍鳳大哥！各位！”在凡駕甩開莽撞的盤瑟撲後滅幻忙說，“你們不能僅憑王助夏丙基一麵之詞，就相信一個無辜女子是孽障，映暹前輩是不辨是非之人！你們如果還都清醒，還沒有被那人施法蒙蔽理智……”

  不等滅幻說完，達佩伽那雙暗沉沉的眼睛亮了一亮，帶著憎意說：“這話該我們反過來問你們！”

  凡古納憤憤道：“當時修鸞大喊孽障不死他就得死，你們都眼睜睜看他死了！”

  滅幻痛心道：“凡古納！”所有人的臉色都極為沉重，“你是知道當時情況的！你看到了，怎麽就看不懂是王助在背後故意造成的這一切呢？”

  凡古納聚緊目光同滅幻對視，咬牙道：“是你看到的和我正相反！”

  “對，他們被蠱惑了，隻能看到相反的情形。”研竹陰冷的聲音從他沉著的腦袋下細細透出。

  “現在覺悟還給機會！”林抒信禾大喊道。

  “亞基遜羅亞前輩給機會你們覺悟，都過來。”顏采薰的徒弟謝汀德驀地開口，那雙低垂著沒有生氣的細眼睛微微抬起，語氣冷靜得詭異。也許隻有滅幻一個人聽出了這感覺，因為不久前顏采薰跟他提到了謝汀德的反常，然而顏采薰本人這時候像聽到了一句咒語一樣，在謝汀德說了那話後表情陡一凝，就走去對方人群中間了。

  滅幻呆愕住，其他人包括對方的人也都感到迷惑地望著顏采薰突然轉換立場的行為，聽到她說：“我想明白了，我要跟隨亞基遜羅亞前輩。”

  滅幻背脊都涼了，像是感到所謂的亞基遜羅亞就隱藏在周圍，隻要謝汀德再發動那咒語一樣的話，他旁邊任何一人包括他自己都會瞬間倒向王助派……不會的，滅幻不禁低頭看了一看自己握起的印有映暹前輩化入淚石印的手掌，散去腦子裏這可怕的推測。

  可是顏采薰轉換立場是事實，那雙眼睛冷靜得和她徒弟一樣了，確切說是冷漠。不久前她還向他匯報情況來著，突然就成了王助的人。

  滅幻防備著，在接下來一連串的口舌戰裏，他沉默了，覺得對麵那撥人隨時都可能變得木偶一樣，同他們爭辯沒有意義，反倒可能泄露自己的打算，就任由胡咧咧的盤瑟撲，他的傻徒賈斯，以及很會瞎摻和問題的瑪米蒂、婉心在那裏任意對付。而幽澗和狄撒一直沉浸在顏采薰臨陣倒戈的迷惑裏，沒有說過話。

  盤瑟撲叫囂：“那王助放了個屁！你們都聞了！還信了！”

  真粗俗，林抒信禾嫌棄地瞪瞪眼。

  “盤瑟撲前輩你比喻得太合適了！”瑪米蒂露出驚訝的表情。

  “喔嗬——”對方人群裏突然冒出來個細瘦的男人，打扮得妖裏妖氣，那是向來說話尖酸刻薄不稱自己分量遭人嫌的仙三瓦拉，“你們幾個跳梁小角劈裏啪啦吵死了！”

  “盤瑟撲前輩！他說你是跳梁小角——！”婉心很當回事地嚷嚷。

  “死人妖！我揍扁你！”盤瑟撲邊撈袖子邊撲向對方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