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來說，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掛著殺了聖煙的孽障這種沉甸又不靠譜的稱號，加重心理負擔。我不希望你惴惴不安，難過掙紮。”他看著她，每個眼神都充滿撫慰，一副耐心說教打算要將事理說通透的樣子。“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殺了聖煙？那個人更加沒有。雖然他可以說自己是證人，但證人可以作偽證嘛。小棄，不要再浪費我的精力了，我說了你不一定是或者肯定不是……”

  “聖煙是你的……”小棄一麵情不自禁打斷他，一麵自己也斷續不清，“是你的……你愛的人……你愛的人……”

  映暹瞧著她那副明顯無辜的模樣，感到很是滑稽。

  小棄說：“我害怕自己殺了她。”

  更害怕她還活著吧，那樣，小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想殺了她。她晦澀得難以啟齒的心思在他看來卻是怎麽也遮藏不住的，而且仿佛置身事外一樣欣賞著這種幽默。

  “但估計，她是沒了。”他說得淡靜，這讓小棄好奇地看著他了，“你不用幻想是你殺了她，也許是她本身的不幸。”映暹知道自己用了比較冷漠的口氣，或說是不相幹人的口氣。

  “你說她就算不是我殺的，她也沒了？”小棄怎麽會真的想她死呢，即便是前世有想，現在也隻恨不能拿自己去換她了。雖然，她沒看見映暹表現出絲毫的難過，但她疑心他是難過的。

  “我們不應該再談論這種事了。”映暹心裏其實是惑亂的，隻是他不想被這惑亂影響當下的決定，盡量不讓其擴張。“隻有等我記起來，才可以知道真相。”他意味深長，“我說，即使是我記起來，即使是你真的殺了聖煙，我也不後悔我現在的決定。”他寧肅，她感激著他這樣慰心的話。

  “你現在活著，也許是為了將來能聽到事實。你要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不僅是我要你活著。如果你需要我支撐著你，我會一直作為你的支撐。

  我知道我不能算一個正常的神，再說了，采仙也未必就斷七情六欲，了凡塵是非。他們看不下去的時候，也會強行幹涉。我相信，該遵守的要遵守，須改叛的也要改叛，哪怕逆天改命，隻要心安理得。”

  他的話宛如一道道明亮和煦的光照進她的心底，掃黑除暗。很早以前就用歌聲表達過這種心情了，如今明白那應該是源自前世。她歡喜著，和他每一刻的接觸都印證了神秘曲思裏的妙義。

  “聽我說了這麽多，換你講講了。”映暹鼓勵地看著她，期待。

  小棄剛啟了嘴角的笑，迎上他的目光，笑得更釋懷了。

  “我知道你是真的對小棄好。”她稚嫩的聲音吐露著動人的純淨。

  映暹攪拌著眼裏微妙的那變化。

  她有點像在麵對著考核官小心過考的害羞：“我……我不是殺了聖煙的孽障……”

  “別緊張啊，緊張？”不等她話音落下，他打斷。

  “不緊張。”小棄簡直像在給自己打氣，“我相信映暹，我相信你。”

  他鬆了口氣，退開身去，舒展動作，然後輕輕調侃：“是誰讓我這老神仙煩成這樣呢。”

  “你覺得我煩。”小棄耳朵一敏，皺起眉頭。

  “證明我在意呀，不好嗎？”映暹挑逗著自己的須發。

  “是啊，那就讓你煩，煩你。”小棄說著便伸手去鬧他，映暹就勢將她攔腰托舉起來，讓她的笑聲貫徹在耳邊，接著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你拉我扯嬉鬧著。

  “哈哈哈……”他們一個笑得清靈清脆，一個笑得清澈爽朗。

  “你是神仙所以長這麽長的胡子！”小棄說。

  “別那麽在意好嗎。”

  “你的眼睛比我的好看。”小棄笑嘻嘻盯著他。

  “這怎麽比？”

  “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好想摘下來！”她說得那樣歡喜認真。

  “那怎麽行。”

  “我隻是說好想。”

  “那麽，我覺得你很誘人，可以吃掉嗎。”

  “啊，你想吃人？”小棄露出一副當真的樣子，這次卻是開玩笑。

  “許你摘眼睛不許我吃人？”

  “我沒有要摘眼睛啊。”她連忙辯解。

  “我也隻是問問。”

  “你和飯稀口中說的老怪物，是不是同一個？”她忽然調轉話頭。

  “當然不是，誰說老怪物？誰？”

  “你不知道叫飯稀的嗎？”

  “他是我徒弟。”

  “就是他呀！”

  “不許叫老怪物。”

  “我沒叫，是他叫。”

  “那你跟著學？”

  “我沒學，我在學……他說的話。”

  “還說沒學。”

  兩人說聊間，漸漸轉入正題。

  “那個壞人有把你的樣子和你的另一個樣子畫在空中給我看。”小棄數著口齒說。

  映暹微怔：“什麽樣？”

  吞吐不怎麽順暢：“你藍色頭發的樣子呀……好漂亮、穿著漂亮的衣服，看著我，差點要和我說話。”

  這個形容，映暹呆了一呆，說：“不明白。”

  有點急了：“就是、你的另一個樣子，沒有胡須，頭發是藍色，看起來……”

  打斷：“你確定是我的另一個樣子？”

  一串點頭：“是啊是啊，和你一樣！”

  尋思：“那人跟你怎麽說。”

  回想：“說……他叫映暹。”

  迷惑：“就這麽簡單？”

  小棄神情一黯：“他說我上一世愛慕你，為了……和你在一起……”

  “這個我聽說了。”映暹輕一截斷她，微怔：“怎麽又繞回來了。”

  小棄看著他，眼裏的意味停留在自己已經說出的那話。愛慕……在一起……那個人雖然用了很殘酷的方式告訴自己，卻從某方麵來說極是迎合她的內心。

  映暹揮身站起，看不出他有多在意她在意的那個意思。自己罪過啊，怎麽能奢望他也有那個意思，他的所愛是聖煙。小棄隻要一想到這，心裏便激蕩得發狂，所以去了現實可千萬別沾這念頭呀。

  不過她現在要狠狠想一想，假如她能是那個聖煙……

  映暹瞧了瞧仍舊坐在地上且看起來已經陷入癡態的她，好奇。為了等她回神，等了又等。

  小棄驀一看他，仰頭衝他眨了眨眼睛。

  “你回來啦。”映暹也衝她眨眨眼睛，微微戲謔。

  “我不是一直在這嗎。”小棄頗有興致地跟他拆話。

  “那你剛才看見我了嗎？”映暹繼續調侃她。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小棄裝出吃驚的樣子。

  “你也覺得我老啊，還跟我裝糊塗。”

  “是你自己老糊塗。”說著便笑開了。

  見她的狀態不錯，心裏安了一安。有些不愉快的東西，總會鑽著空子跳出來搗亂的，不要妄想消除它，隻能盡量避免它搗亂。

  接下來，他帶著她四處遊賞，在美麗的穀地好好留連一番。雖然是夢境，卻好比是被叫作夢境的另一個真實世界。他偶爾會在玩得相當盡興的時候，跟她說：“不要辜負這刻的心情，回到現實，要努力讓自己過得好，即使環境再艱難。”

  “你不像個老神仙在說話，像個很會過日子的人在說話。”小棄笑道。

  “別管我像什麽，記住我說的。”

  “嗯，記住了。”

  映暹帶著她飛上穀地的高崖，看到了另一片景觀。小棄大讚後忍不住就說：“還是沒你好看。”

  “我的眼睛？”映暹想了想。

  “你的眼睛，你的整個人。”小棄看著他充滿遐想，又說：“那個藍頭發。”

  映暹恍然。“藍頭發？”他稍稍發揮想象，在腦海裏勾勒起自己那副樣子。

  “不是老翁翁的樣子，是很漂亮的……小藍。”小棄難以形容地說，一麵害羞極了。

  “被你這丫頭說得我很好奇，還有，感覺你在嫌棄我現在的樣子啊。”

  “不是的，沒有！”小棄急了。

  “就算是真有個漂亮的小藍，那也可能是過去的映暹了。現在你麵前站著的，是屹立了無數個年頭，算不清到底活了多長時間或許比天荒地老還久的，映暹老頭。”

  小棄被他說著話的樣子給逗得笑抖不住，一麵念念：“映暹老頭，映暹老頭……”

  “你喜歡映暹老頭嗎。”他臉上雖殘留著胡鬧的意味，卻也不無認真。

  小棄止笑，臉色驀地緊張，對視他那雙眼睛。

  萬籟俱寂，惟剩心跳和呼吸。

  她正要啟齒，他故意的，大笑起來。然而，她還是用一個突然撲到他懷裏抱住他的動作，予以了回應。

  映暹意外得整個人一怔，接著也擁住了她。一時間，忘我地和她相擁在了這高高的石崖上，讓風景做了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