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汐錯過了什麽？他從外麵遊蕩回來，月高高地掛，客棧裏到處還很喧嘩，榮樂樓二樓兩臥套外麵的廊子裏大家是被趕出來了嗎？倚著樓欄挨個撲向外麵站著，站成排。落翩也在這當中，杜大人是來了嗎？沒見到鶯鶯應該是在房中，整個兩臥套被他們征用了？外門緊閉。

  他這才留意到小棄站著的旁邊沒有小丟，千千站著的旁邊沒有滅幻。路娜貝莎這時反過身來站著了，向他招招手，他走到她旁邊靠著小棄站著的小豆米旁邊。這時候連桃宣、瑪米蒂、花齡都很安靜，沒有出聲，隻有婉心在他剛出現時嘿嘿笑著問候了他，都在聽小棄吹笛子，還是那把她常揣在身上可以越抽越長的竹笛。

  笛音輕囀，幽幽低訴。梵汐想喚起小豆米的注意，卻被豆米專注的神情嚇到了，不敢打擾。那真是從未見過的專注，引得梵汐一陣遐想。蘇拉過來蹭他了，他把手裏揮弄著玩的一根長草去搔它鼻子，被它一口銜了去。

  小棄吹完了，路娜貝莎獻上歡呼，後跟著一串掌聲，豆米還在出神。梵汐趕緊擠到貝莎和林千千空出的中間去，問，小棄妹妹這是在給你們表演嗎？貝莎搖搖頭說，不是，豆米小人精請求她吹的。

  原來。

  這時候豆米問：“你的笛子我能看看嗎？”

  小棄不睬，吹完便用袖子在拭。

  傳來花齡的嘟囔，狄撒前輩上哪了？夾在小輩中間的落翩把眼神抽回，剛好是狄撒變鳥藏身的地方，他一直在以這種方式跟蹤梵汐。

  “小氣鬼。”豆米說，還是趁她不防伸手一奪，愛惜的小棄忙鬆手，就讓她搶成功了。

  小棄忙忙道：“小心點，別弄壞了。”

  “很是精巧，自己做的？”

  沒想到豆米竟看得出來，小棄一歡喜，天真點頭，又弱弱補充一句：“我自己做的。”透著喜悅。

  路娜貝莎輕輕湊到梵汐耳邊道：“出事了。”

  梵汐眼一瞪，望向她。

  “小丟小棄今晚吵著要走，大家好勸歹勸沒勸住，竟讓一個小人精給勸住了，還勸出了一段情。”貝莎稍一賣關子續道：“滅幻對小丟有情，像杜風對鶯鶯那樣。”

  “什麽？”

  “又一段佳話。”桃宣遙遙接了句。

  “什麽什麽？”梵汐還沒明白過來。

  “總之，滅幻在裏頭訴衷腸，表真心，丟棄不走了。”路娜貝莎歡喜道。

  原來！原來占住房子的不是杜風鶯鶯，滅幻和小丟在裏麵！

  “太無恥了！”梵汐憤憤說。

  “什麽？”路娜貝莎臉上的歡喜一滯。

  梵汐離開欄杆急得團團轉似的在廊子裏快速踱了幾步，一雙雙目光，咦？看著他，大概是覺著豆米的目光也“咦”了過來，想說什麽咽了回去，轉而道：“我是說模仿杜風很無恥。”

  “你少胡說。”小棄輕輕一句卻透著她那個性子的厲害，讓人無可辯駁。

  正好梵汐想管管自己的嘴，便不說什麽了。

  小棄又道：“滅幻是真誠的，沒有模仿誰，我相信。”

  她相信。

  她本來什麽都不信，她身邊這個小豆米何以懂得那麽多不平常的道理？在她說了“你們不用強留了，我們終是要走的，我和小丟蘇拉不屬於你們這一群人，不想再有幹係”這類話之後，眾人寒心，豆米跳出來打抱不平一樣說：“那你們屬於什麽？這麽多人關心你們拿你們當朋友勸你們不走，我都看不過去了。”

  小棄冷聲說：“我們沒有朋友。”小丟已經被滅幻的軟語關心卸了甲，小棄就變得兩個人一樣堅硬，可是看著和她對上話的竟然是個孩子，她要繃不住了。這孩子晚飯時候上來搭她的手說，我叫小豆米，那個時候她就被融化了，褐色眼睛謎洞一樣把她吸了去，還一聲一聲叫著她姐姐。她隻是故作不理，因為要走了，何必生枝節。

  “說得這麽絕情，可惜誰都看得出來，你們隻是不敢奢求朋友。”

  這是她說的話嗎？一雙雙眼睛都吃驚地瞪著她。

  小棄來不及辯駁又聽見豆米說：“我聽說了，你們幼時過得很不幸，習慣了別人對你們冷眼相待，看盡世態炎涼。可是為了逃避，連有情有義的鶯鶯姐姐都不認了嗎？”

  鶯鶯被說中心坎，顧不上吃驚，朝小棄深深看去。

  “因為偷供差點燒死，滅幻哥哥千千大姐姐，一直陪伴著小丟姐姐直到你被救出。”

  這……豆米是怎麽知道的？眾人納罕時，她回答：“都是梵汐哥哥跟我說的。”

  嘴有那麽長？短短時間就把什麽都告訴豆米了？一個小孩？

  “除非你還有別的理由，否則你怎麽說得出口，你們沒有朋友。”

  小棄噎得半晌無話，再開口心也虛了，說：“他們出於好心，幫了我們。就算能成為朋友，我和小丟還是要走的。鶯鶯姐姐有了幸福，我可以放心。昨天見二皇子差點丟了性命，我和小丟是擔心再和你們攪一塊，有更多危險，但主要原因還是，我們想過回從前的生活，相對平靜的生活。”

  哦，眾人恍然。她把大實話說出來了，習慣了她們沒心沒肺的自私，倒比先前的話感覺順耳多了。

  “可是小丟小棄，你們兩個單獨帶著蘇拉能去哪？二皇子萬一追殺你們，你們還有我們這些朋友啊。”桃宣歉意地說，提到二皇子就有把丟棄連累了的慚愧。

  “我和小丟蘇拉目標小，你們還是當心自己吧。”

  “可是激怒二皇子的正主是你。”

  “揍他的是你們幾個。”小棄急得手一指，桃宣一眾縮了腦袋，當真有點嚇倒。

  “一定要走嗎？”滅幻也沒了理由。

  豆米說：“好不容易兩個姐姐有了一群人作伴，又要躲回隻有她們自己的角落了。”

  真是語出驚人，滅幻醒悟一般，沒有理由也要留，怕被牽連有他保護呢怕什麽？情不自禁就說：“別走，小丟。”也是這句話和眼神的深情叫小棄猛然看見他從初見小丟就追著好幾條街給賞錢的那情根深種。

  後來小棄把滅幻叫去了隱蔽的地方，不止她一個人有所察覺，除了小丟，差不多都感覺出了滅幻的心思。她直言，已經看出他對小丟的心意，再以不說就堅決和小丟離開相要挾，才迫得滅幻去和小丟告白。

  這場告白，小丟小棄就留下了。

  小豆米被問到怎麽那麽會說，跟小大人一樣，她說：“我就是小大人呀。”

  梵汐還是堅持認為滅幻在照著杜風演絕世好男人，礙於豆米鎮場，才沒有在滅幻和小丟自房中出來時指著鼻子上去罵，隻是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插幾句冷嘲熱諷。

  彼時杜風和鶯鶯已約會歸來，狄撒菲爾也露了麵，大家歡聚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