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一愣，立時被勾起了興趣：“出神入化？華山派的高手？據本座所知，二十五年前那次華山大比，劍氣二宗的高手幾乎凋零殆盡，數年來華山派隻數掌門人嶽不群還堪堪說得過去。若說是多年來隱世不出，那必然是自那次大比之後，不僅幸存，而且經過多年的積澱，武功更勝當初。”

  田伯光舉手：“我也聽說過！當初雖然是氣宗贏了，但似乎劍宗一方未出全力，後來便不了了之。不過事發之時，我還是個小孩子呢，倒是沒能親眼所見。”

  “就算師兄你已經長大了，也不能親眼去看的。”楊秋亭笑了，“人家華山派內部決定正統所屬，咱們外人哪有湊熱鬧的資格。”

  東方不敗點點頭：“所以多年來雖然眾說紛紜多有傳言，但那些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信之處尚且存疑，沒人敢說真相具體如何。不過劍術與內氣究竟誰主誰輔，的確雙方各有道理，不能一語切斷。”

  他剛說完，便見楊秋亭和田伯光一起盯著他，用看稀世珍寶的眼神看著他。

  膽戰心驚的東方不敗：“……”

  他多年來無數次性命堪虞，但都沒感受到此刻被這兩雙可怕的眼睛盯著的毛骨悚然。

  楊秋亭邪邪一笑：“東方，你可是天下第一，沒人敢在武學領域跟你相比。你說說，究竟是劍宗有道理，還是氣宗有道理？”

  田伯光也是連連點頭。

  東方不敗立刻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衡山莫大：？）。

  多年前，華山派的一對師兄弟在少林偷閱了秘不示人的武學秘笈《葵花寶典》，時間緊迫，故每人記誦一半，回到華山後再將兩半合一。不料回去之後，二人將記憶中的秘笈擺出來，才發現完全無法拚接，驢頭不對馬嘴，二人皆認為對方記錯，就此反目，也就此開始了華山分裂數十年的序幕。

  華山派內部分為氣宗與劍宗兩大勢力，對武學的理解截然不同。

  氣宗講究“以氣禦劍”，華山派武功以氣為體，以劍為用；氣是主，劍為從；氣是綱，劍是目。練氣倘若不成，劍術再強，總歸無用。

  秉持這種觀點的是華山掌門嶽不群夫婦和眾多弟子，這一支是多年前劍氣之爭的勝利者，這也是目前普遍意義上對於華山派的認知。

  而劍宗認為，華山派武功的要點在“劍”，劍術一成，縱然內功平平，也能克敵製勝，華山劍法最要緊的是招式，不必強求內功。

  讚同這第二種觀點的人現在不多，也不總是出來晃，風清揚足足二十多年不出現在世人麵前，封不平、成不憂、叢不棄也早已歸隱，過一段時間才會在左冷禪的支持下去踢館。

  無論是田伯光這種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士，還是楊秋亭這樣眼光超出時代（教主：沒看出來）的現代人，乍一想都覺得氣宗有理。

  內力啊，一看就是正統的路子，一板一眼老老實實積澱，相比之下，執著於一招一式的更像是有些走偏了。

  楊秋亭多年來的武功就是如同華山氣宗的練法，不刻意追求精妙，因為他接觸不到十分高級的招式，隻有苦練內力，講究厚積薄發，無論是他擁有的劍法還是掌法都偏向基礎，全靠底子撐著。

  不過由於練功數年的環境，刻苦的結果就是他的內力十分深厚，已經能與許多比他年紀大的人相提並論，後來陰差陽錯開了掛得了混元功，才造就了現在動不動裝逼的境界，和正兒八經的氣宗還是不同。

  但是無論說得有多天花亂墜道理清晰，劍宗出了風清揚這種絕頂高手是不爭的事實，氣宗這邊總體實力雖過得去，一個能與風清揚匹敵的都沒有，唯一一個崛起的令狐衝還是被風清揚教出來的，這也是事實。

  在場的三人都年紀不大，二十五年前有沒有開始練武都是兩說，但說起劍氣之爭，這其中包含的並非隻是華山派的正統選擇，而是幾乎所有武功的共有問題。

  東方不敗倒不像他倆那麽興奮，淡淡道：“你們是想聽我對於劍氣之爭的看法，還是我對於武功的想法？”

  田伯光脫口而出：“這有區別麽？”

  東方不敗：“……”

  楊秋亭忍著笑，給東方不敗順毛：“前者，前者。我們倆跟你不一樣，聽你的想法幹嘛，又沒有可操作性，隻是想問問你覺得劍氣二派哪一個更有道理。”

  田伯光撓了撓頭，繼續盯著他看。

  東方不敗道：“劍宗與氣宗各自的偏重，你們都知道。若說是個人而言，武功要達到更高的境地，當屬劍宗。劍宗講究招式，執著於劍的本身，秋亭是野路子出來的，不說他，但師兄你應該知道，招式在比鬥中是極為重要的，武功說到底，不過是見招拆招，如果能破盡天下招，那就可以說是一般意義上的無敵了。”

  楊秋亭一愣：“劍宗麽？但是當初華山大比，是劍宗輸了。”

  一個風清揚怎麽可能影響全部的戰局，就算是全派大比拚，也不可能允許一方隻出一個人，去對抗對方的全部，這根本就是違規行為。更何況氣宗一方也不完全是菜雞，必定是雙方都無法徹底壓倒另一方，才會有一場關乎華山命運的大比，盡管最後成了見誰戳誰的大亂鬥。

  東方不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是怎麽回事，但如果按照傳言中的，最後是兩方一起全員壓上，變成一片混戰，那氣宗占優勢也並非不可能。”

  “個人與派係是不一樣的，出一兩個對於劍招頗有天賦的人容易，但要讓全派都對劍擁有深刻的理解，不可能。氣宗講究練氣，走穩定傳統也可以說持重保守的路子，看上去似乎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但練氣的門檻低，派係內容易出現大批實力說得過去的成員，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能全員及格。”東方不敗點了點楊秋亭的鼻子，得到他一個崇拜的眼神。

  東方繼續道，“這樣雖然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培養出頂級高手，但作為江湖門派來說，能擁有大批實力及格的成員就是極其強大的，非要說短期內出了絕頂高手才算好，這隻能說明根本不明白門派是怎麽一回事。”

  一個人行走江湖，劍招精妙了就是很占優勢的。但一群人要立於武林，底子一定要打好。倘若是一為主一為輔，倒是說得過去，但怕的是排斥另一方，那樣就是在自掘墳墓了。

  江湖正派講究的是係統培養，不可能容許外來成員大批大批的加入，一定是最好從小入派，由本派培養出來，才算正統，可以終其一生長期依靠，並依靠他們繼續門派的傳承。

  他們日月神教就沒那麽多窮講究了，隻要誠心來，有點實力的都接收，年紀小本領小的也不拒絕，所以他們與正派格格不入，論單獨的實力又勝過任何一個門派，然而凝聚性畢竟不高，倘若有一日教內出事，分崩瓦解得比正派快得多。

  不過東方不敗不會容許有那一天的。

  楊秋亭有些聽懂了：“所以如果真要單打獨鬥拎出來說哪一種的武功更高，當屬劍宗，但要作為華山派的正統歸屬，必須是氣宗。”

  東方不敗笑了，道：“不錯。其實這是個很容易能看出的事實，傳言當年劍宗的第一高手被調虎離山之計引出，才導致劍宗失利。但要我來說，這是個很聰明的做法。無論怎樣，華山派要想延續百年傳承，獲勝的必須是氣宗。劍招精妙，卻是易折，速成再容易也不是長久之道，沒有底子，不過是空中樓閣。學武的人到最後總會有些意氣，學劍的人尤甚，若非內練一口氣，用平穩的心境助長內勁，走入歧途不過是遲早的事。”

  田伯光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但我看華山派那些人的武功沒有多精妙，遠遠達不到你說的那樣的境界。”

  要他說，除了一個嶽不群讓他確定不能正麵招惹，寧中則雖不是等閑之輩，但他不害怕她，其他弟子不過爾爾。

  不說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比，他田伯光在江湖中怕的人多了去了，少林方證武當衝虛嵩山泰山一大堆，單論刀法他算不上十分厲害。但那畢竟是華山派，身為五嶽劍派之一的華山派，除了掌門人之外居然沒人能穩贏他，這正常嗎？

  東方不敗冷笑一聲：“因為他們的掌門人是個讓人驚歎的極品角色，距離那次比鬥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竟然還沒將門下弟子教出個門道來，白白浪費了華山派的多部好武功。本來就是一群半大孩子，這才幾年的功夫，內力怎麽也練不出花來，還不容許他們鑽研劍招，十幾個弟子中大半都是二十多歲了，卻沒有一個人能學到好的，說是草包都委屈了草。”

  楊秋亭聽著便笑了，伸手就捏他的臉：“沒想到你罵起人來也能這麽狠，我若是嶽掌門，聽著簡直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東方不敗被他的動作擾亂了情緒，一口氣全泄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動手動腳的。本來就是，雖說當年損失慘重，但無論怎麽看，過了這麽多年，又多了這麽多弟子，作為五嶽大派不該這麽落魄，讓我瞧都不想瞧。就是這樣，那個什麽令狐衝還讓你們兩個刮目相看？”

  楊秋亭嘿嘿一笑：“你見了他便知道了，他是個很讓人心生好感的人。”

  田伯光也笑：“秋亭，教主這是吃醋了，你知道該怎麽說。”

  楊秋亭從善如流：“別怕，他再怎麽好，也沒法跟你比的，誰都不能跟你比。”

  東方不敗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去，不想看他們。

  田伯光忽然福至心靈一般，道：“內力與招式又不矛盾，為什麽不練劍又練氣？”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楊秋亭和東方不敗都滿臉鄙視的看著他。

  ……行吧。他一想也知道，要是那幫人能同意別分高下，就不至於鬧幾十年了。

  楊秋亭做總結：“總而言之，還是練氣比較四平八穩，所以我這種才是正道。”

  東方不敗有些無奈地歎氣：“你算什麽正道，你明明是運氣好取了巧。”有內力底子在，又有精妙功法輔助，楊秋亭不屬於任何一種，更像是……他也說不上來。不過如果他是現代人，就應當知道，這叫開掛。

  楊秋亭已經自動給他分配了結論：“你就是有點偏向劍宗的路子，招式太厲害。”

  東方不敗心想這說的也沒毛病，不過好像又有哪裏不對。葵花寶典雖然包含內功心法，但歸根結底提高的是速度，繼而發展出招式，本源和結果似乎不是同一個路子。

  楊秋亭心裏卻想，嶽不群那幫人的確是太偏頗了。

  劍宗的封不平等人劍術高超，但內力也是頗為可圈可點，人家可沒有抗拒練氣；隱世不出的風清揚劍法一絕，但要誰說風清揚內力不行，那個人一定是個鐵憨憨。

  反而是練氣的氣宗，看到令狐衝招式超出眾人，就要處罰人家，好像劍術高超就是罪名，真是讓人無話可說，難怪在聚氣那時會被挑了——劍宗拚命練劍卻也努力練氣，你們氣宗卻不許跨出任意一步，到底誰走偏了啊。

  雖然嶽不群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本來氣宗當年便是險勝，若不徹底將劍宗拔起除滅，隻怕會留後患，唯有數十年內視劍宗如大敵，待日久之後逐漸消了隱患，不再擔心劍宗卷土重來，方可客觀看待，不再這樣嚴令禁止。

  無論怎麽想，實際上對於華山氣宗來說，衰敗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能全賴在嶽不群身上。

  最後東方不敗還友情讚助了幾句關於武學的意見，幫田伯光改進了狂風刀法中的幾招，成功獲得崇拜的眼神。

  一場家常飯變成了對華山派的批丨鬥大會，東方不敗唯一的收獲是知道了華山派有個多年前的高手叫風清揚。

  “他與我究竟誰更厲害？”

  “回頭一切塵埃落定，我帶你偷偷去華山找他比一場。我覺得肯定是你棒，但是你畢竟年紀小，還是再多練幾年吧。”楊秋亭這樣回答。

  小劇場——

  教主：我沒這麽想。

  作者：我是這麽想的，所以你就這麽想。

  教主：（生悶氣）

  作者：我分析得太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