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百熊的獨孫名叫童世鳴，今年十歲，長得虎頭虎腦，笑起來還缺了一顆牙。

  童世鳴父母早亡，隻和爺爺相依為命，幸好他爺爺在日月神教頗有地位，不但職位是堂主，而且是教主多年的兄弟兼心腹，所以盡管童百熊已年近八十，教內的人卻也都知道，就算日後童百熊過世，東方不敗也肯定會特意照顧他的孫子。

  今天趁著請幾人喝酒吃飯，童百熊順便給孫子過個生日……

  劃掉。

  今天趁著給孫子過生日，童百熊順便把教內關係近些的兄弟朋友請來吃飯。

  楊秋亭跟著東方不敗進入童家大門的時候，看著高高興興招呼大家的童百熊，再看看一旁捧著秘笈抱著武器身上還掛著好幾塊玉佩掛飾的童世鳴，不由得有些同情這個扛起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重量的小男孩。

  看這孩子噘著嘴一臉無奈的表情，多開心啊。

  楊秋亭默默看著他，想起了前世過年時，收到了一大堆學習資料和模擬試卷的自己。

  理所應當的，前麵幾人都到了，東方不敗是最後一個進去的。

  眼看著東方不敗把又一部武功秘笈送給他，童世鳴一臉欲哭無淚，卻還是強忍悲傷大聲說：“謝謝教主！”

  童百熊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哈哈大笑：“要聽教主的話，好好練武，勤奮一些！”

  童世鳴眼巴巴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叔叔爺爺阿姨奶奶掏出禮物，直到東方教主也留下禮物和勉勵話語，隻剩了一個還沒說話的楊秋亭。

  看著這孩子微露希冀的目光，楊秋亭忍不住笑了笑：“童長老，先讓世鳴把東西放好吧。”

  童百熊大手一揮，童世鳴便轉過身艱難地向旁邊一個房間走去。

  楊秋亭看著他沉重的步子和頹廢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兩步便趕上去，伸手拎起了他命運的後衣領。

  把童世鳴身上的擔子都卸在房間裏，楊秋亭給他整整衣服，一邊做自我介紹一邊從懷裏把兩個小木頭人掏出來。

  童世鳴一看見他手裏拿的東西，眼睛立馬就定住了：“楊爺爺，這是送給我的嗎？”

  楊秋亭聽著這一聲清脆響亮的爺爺，差點一個趔趄趴在地上，心想二十多歲當爺爺也不容易，東方不敗肯定也被叫過，一定是聽不下去才一定要這孩子喊教主的。

  “叫我前輩也行，別喊爺爺了，我吃不大消。”楊秋亭一邊麵目抽搐，一邊給他演示要擰按哪裏能讓小人怎麽動。

  片刻過後，童世鳴看著地上轉圈的木頭小人，興奮得滿臉通紅：“前輩太棒了！”

  楊秋亭：“……不是我棒，是木頭人棒。”

  他本來還想說，非要說棒，你曲非煙姐姐最棒，但如果說出來的話，童世鳴肯定要高興地到處宣揚，估計到時候家裏有孩子的教眾都會找她定做，接訂單接到手軟的曲非煙非常可能會來罵他，所以還是不說原作者了。

  看著童世鳴簡單地玩了兩下，楊秋亭清清嗓子，道：“好啦，以後你可以慢慢玩，不過現在還是要先去找你爺爺，好不好？”

  “嗯嗯！”童世鳴用力點點頭，本來想把兩個小人塞進兜裏，又怕壓壞，想了一下，小心地放在一堆武功秘笈上麵，才拉著楊秋亭出了房間。

  ……

  “東方兄弟，你執意如此，我也不說什麽了，楊公子看著也不是壞人，應該不會欺你。”

  “我知道……嗯，來了。”東方不敗笑著點點頭，目光轉向他們來的方向。

  楊秋亭低頭跟童世鳴說了句什麽，再一抬頭，院子裏，童百熊和東方不敗還在聊著，見他倆出來了，才要把他們迎進屋裏。

  幾個大人入了席，童世鳴輕車熟路地自己鑽去了自己的房間，那裏早就有為他單獨留出來的飯菜，爺爺總是打著各種幌子請朋友一起喝酒，他早就習慣一開始露個臉，開席後就自己吃自己的，自己玩自己的了。

  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過生辰，童百熊還不至於大操大辦，隻是借著這個由頭請幾個熟識的聚一聚而已，總共也不過是七八個人，桑三娘幾人都在，聽聲音再聽童百熊一介紹，曾經與楊秋亭相隔一道門未能見麵的曲洋也在，隻是沒帶曲非煙來。

  楊秋亭也不多話，挨著東方不敗就坐下，簡單地介紹之後說了幾句，便聽著他們聊。

  童百熊是個很愛熱鬧很愛喝酒的人，看樣子請他們吃飯不止一次兩次了，私下聚聚也不論身份地位，說話都較為隨意，幾杯酒過後也不叫教主了，幾人都是東方兄弟東方兄弟的喊，不過一想也是，這幾人都算是日月神教元老級別的高層，東方不敗雖然身份最高，年紀倒是最小的。

  楊秋亭別的本事不多，在吃上麵有一項別人沒有的特長，那就是挑刺和吐刺。

  再多再密的魚刺，他全然不管，隻夾起一大塊魚肉放進嘴巴，過一會低頭噗噗噗噗，大家就能看到他麵前多了一堆幹幹淨淨的小刺，完全沒有任何殘留的魚肉，好像一台沒有感情的吐刺機器。

  除了吐刺，他還很會挑刺。其他幾人都在辛辛苦苦的自己挑自己的魚刺，他把更大的一塊魚肉夾到盤子裏，一雙筷子上下翻動如同變戲法一般，旁邊就多了一堆小刺，而那塊魚肉看上去隻是稍微鬆散了一點點而已。

  看著楊秋亭二話不說料理了好幾塊魚，把沒刺的肉夾到東方不敗盤子裏，童百熊等人十分羨慕。

  楊秋亭吃了一會兒，饒有興味地聽著東方不敗前幾年還在風雷堂的趣事，隻是聽著聽著，他又喝了一口葡萄汁，怎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

  他轉頭一看，正對上一邊玩木頭人一邊溜過來的童世鳴，童世鳴手裏也端著一杯葡萄汁。

  “爺爺說等我十二歲再喝酒，現在隻喝果汁。”說著，童世鳴走過來，伸手跟他碰了碰杯，“楊前輩，他們幹杯不帶你，我跟你幹杯。”

  楊秋亭差點一頭撞在杯子上。

  被一個十歲孩子同情和安慰的感覺，怪不得有哪裏不太對。

  “好吧，咱倆一起，不跟他們玩。”楊秋亭指揮著童世鳴又搬來一把小點的凳子，放在自己旁邊，“其實這樣還好，我不怕他們喝酒不帶我，隻怕他們來跟我幹杯。”

  童世鳴一臉同情：“你怕的已經到了。”

  楊秋亭：“……”

  他慢慢轉頭，正碰上童百熊的笑聲：“楊公子，你和教主情投意合，那老童心裏也高興，這杯酒，我敬你！”

  楊秋亭抽了抽嘴角，人家都這麽說了，便也不拒絕，伸手就接過童百熊遞過來的酒杯：“那我也不推辭，東方說了，這麽多年多虧童大哥你的扶持，這杯酒是我該敬你！”說罷給了東方不敗一個“你懂得”的眼神，仰頭將一杯酒灌下去。

  東方不敗接收到這個“如果我醉了就立刻打暈帶走不要讓我胡說八道胡作非為”的眼神，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看他如此爽快地滿飲這杯，童百熊想起剛剛東方不敗特意提過的，楊秋亭是一聞就醉不能碰酒，不禁有些讚歎——就算不能喝酒也還是為了東方不敗喝了，還幹得如此豪爽，這才有教主夫……人的風範。

  童百熊家的酒雖然不如醉風酒好喝，但也是十分醇香，隻是有些烈，但勝在帶勁兒。

  楊秋亭喝幹這杯，心道味道還行，慢慢坐下去，眼前依然十分清晰明確，隻是似乎感官都被放大了，周圍人的話開始變得有些慢。

  東方不敗一個沒攔住就看著他一杯酒進肚，擔心地捏了捏他的手，換來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

  楊秋亭理智尚在，知道自己是有點當場上頭了，於是又喝了幾口葡萄汁稍微緩了緩，微笑著看著他們。

  不知道為什麽，坐在他正對麵的桑三娘對上他溫和客氣的笑，被看得毛骨悚然。

  “老、老童啊，你這杯酒下去，楊公子怎麽兩眼發直啊……”桑三娘的手有些發抖。她曾經麵對過不少敵人，無論是怎樣的艱難血腥都沒讓她心裏這麽沒底過。

  童百熊已經喝了不少了，有些微醺的意思，隻是理智尚存：“嗯？怎麽了？楊公子不是很好麽？”

  楊秋亭笑眯眯道：“童大哥說得對，我沒什麽事。”

  他這話一脫口而出，全桌子人的眼睛都直了。

  一字一頓字正腔圓情感充沛，如果把語速加快一倍，那就是一個很正常的人，但是若不加速，那這樣溫柔含笑的朗誦腔讓人汗毛都要立起來。

  東方不敗上次親眼看見他隻聞了酒氣便語速減慢神情恍惚，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幹了一杯，當然不能就這麽看下去了，剛要提出帶他回去，就看見楊秋亭有些疑惑的眼神。

  “大家怎麽不喝了？”楊秋亭有些迷茫地看著童百熊。

  這次語速很正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剛剛一字一頓的人不是他一樣。

  桑三娘覺得更恐怖了：“東方兄弟，你看這是？”

  東方不敗回想了一下，在姑蘇那晚楊秋亭就是這樣語速正常，實際上是醉了酒的，比平時要任性一些，後遺症是第二天斷片。

  楊秋亭看著大家懵逼的眼神，笑了笑，拿起酒壺給大家一一滿上：“這麽多年來，大家對東方多有照顧，我十分感激……”

  在短暫的不正常後，他開始一一敬酒了。

  東方不敗想起姑蘇那晚，楊秋亭一邊喝酒一邊調戲他的樣子，心道幸虧楊秋亭不會見一個人調戲一個人。

  但他這個想法還沒轉完，就看到楊秋亭跟童百熊碰了一下杯，自己喝了一半，便將酒杯遞到他唇邊。

  東方不敗：“……”原來這個動作是酒後的習慣嗎？

  在大家驚恐的目光中，楊秋亭每敬一個人就自己喝掉半杯，將剩下一半親手喂給他們的教主，而他們的教主一邊用眼神譴責他一邊認命地幫他解決這半杯。

  敬了一圈之後，楊秋亭已經開始跟他們稱兄道弟了，轉臉看了看童世鳴，又拿起另一個水壺裏，往童世鳴杯子裏倒滿。

  “世鳴，今天是你的十歲生日，哥哥也沒法買到期末衝刺和真題詳解，五三更是沒影，你隻有自己努力了。但是如果你要學武功，可以來找我，別的不敢說，我的武功還是蠻不錯的，平時又比你爺爺清閑，你高興的話就來找我。”楊秋亭跟他碰杯，兩杯滿滿的葡萄汁象征著他們的友情。

  童世鳴也豪爽地一飲而盡：“好，楊哥哥的話，我記住了，謝謝楊大哥！”

  楊秋亭按照慣例喝掉一半，將另一半喂給教主。

  教主麵無表情地飲盡楊大哥給的半杯葡萄汁，想看看他接下來還能鬧哪樣。

  楊秋亭敬酒完畢，像完成了大任務一般，坐在位子上笑眯眯地不說話了。

  大家又不放心地等了片刻，看他樂嗬嗬地坐在那什麽事都不幹，才放下心來繼續吹自己的牛。

  東方不敗卻知道他並非什麽都沒幹，事實上，這家夥抓著他的手已經很久了。

  等到大家吃飽喝累準備散夥，楊秋亭也拉著東方不敗站起來，跟他們一麵說一麵往外走。

  眾人各自要回各自的家，楊秋亭也笑著跟他們道別，然後對著東方不敗點點頭，手一伸就把他扛了起來。

  被他像麻袋一樣扛在肩上的東方教主一愣神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控製住了，恨不得把他揍一頓，又不能像大姑娘一樣喊放我下去，隻是狠狠地磨牙，決定回去後好好收拾他。

  一瞬間，連有些喝高了的童百熊也顫抖了，更不用說其他人，紛紛像被風幹了一般站在原地搖搖欲墜，看著他們的背影，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在所有人呆若木雞的注視下，楊秋亭把東方不敗扛回轎輿中，還掀開簾子對他們客套了兩句，才被幾個紫衫侍衛抬著走了。

  良久，幾個人終於稍微清醒了些。

  “童兄，楊兄弟這是醉了還是沒醉啊？”曲洋有些微醺，但也隻是有點而已，眼睛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童百熊比他喝得多一點，聞言撓了撓頭：“要是東方兄弟沒騙我，那他一開始還沒喝的時候就醉了吧。管它呢，東方兄弟喜歡跟他一起就好，想那麽多做什麽。”說著招呼童世鳴，“不早啦，洗洗睡吧，你們各自回去吧，老童不送了。”

  其他人像夢遊一般兩腳發軟的各自散了，至於楊秋亭扛著東方不敗回去的背影在他們腦海中留多久，卻是沒人敢說了。

  後來一想到這事兒，童百熊就會狠狠地拍大腿：“真男人！不管醉不醉，都無所畏懼，不愧是東方兄弟的人！老童服他！”

  隻是自那之後，東方不敗再也不允許楊秋亭在人前喝酒了。

  ……不過私底下在他麵前，喝點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