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作者:易顯非      更新:2021-03-01 21:18      字數:3882
  金色的火光中,他們像是角上了力,誰也不肯移開目光,從一開始似有若無的玩笑和微妙,到完全是賭氣一般的僵持。

  半晌,楊秋亭先移開了目光。

  在這樣荒郊野外的暗夜中,再僵持下去並不是明智的選擇,尤其是他並沒有辦法確定對方的脾氣秉性如何。

  他隻是顏控,不是見了美人就不要命。

  楊秋亭看向那安靜下來的人群中圍著的火光,渾身的熱氣都消散了一些,幾乎在瞬間,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理智和智商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快回到正常水平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住在衡山石洞,少與人打交道,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與人的交流水平直線下降,若是讓他現在回想剛剛的對話,那艱澀程度簡直是要他的老命。

  但是楊秋亭已經很努力的想要盡可能自然的與他搭話了。

  幾乎在楊秋亭將注意力從他臉上撤回的同時,素衣公子心裏鬆了口氣,再一看他,隻覺得這個人跟剛剛完全不一樣,甚至是截然相反。

  方才這個男人幾乎是個可怕的讀心高手,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被全然解讀,然後回饋給他奇特又直入人心的言語,讓他的心一直在震顫,不想泄露自己心情的轉變,卻又每次都被捕捉住,細細剖開。

  而現在這個人變得正常多了,好像隻要不看自己,他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江湖俠客,容貌俊朗氣度風雅,與任何人都能言笑晏晏,眼角雖總藏著絲絲憂鬱,但散發的笑意總能讓人心生愉快,意誌再堅定的人也無法在他溫和的目光中抑製住升騰而起的好感。

  隻要他不看他。

  楊秋亭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流連,卻不敢再回應。

  很多人都是多多少少有些顏控傾向的,但在楊秋亭身上,這個特點顯得尤為突出。

  從前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不管是對於同學、朋友,還是合作者、陌生人,他都可以做到平等相待。到這個世界後,無論是英俊的王家駿兄弟還是小小年紀就已經十分可愛的小林平之,亦或是後來被他在心裏一直叫做白衣美人的顧良仙,白白淨淨有些呆萌可愛的左挺,楊秋亭都覺得這個屬性對他來說沒什麽影響。

  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隻是一直在壓製著自己顏控的衝動,等有一天遇到一個抵抗不了的人,那就被成倍反撲,直到他被迷得昏昏沉沉比三歲孩童還要笨拙。

  楊秋亭不看他,隻是低聲問道:“冷麽?你若是想,我們便也去烤烤火。”

  素衣公子輕輕搖頭,道:“沒關係。”

  楊秋亭不再言語,隻是看著地上纖細的影子,那灰暗的陰影一動不動,向他微微靠著。

  他們不言不語,直到天亮。

  那堆火早已熄滅,原本圍坐在那裏的人都睡醒了,打著哈欠一個個一邊說笑一邊離開。

  待天色大亮,整座破廟隻餘他們兩個,還有門口一株沾著露水的蘭花,歪著腦袋探進來一點點,顏色火紅燦爛,開得正盛。

  楊秋亭低頭笑了笑,忽然抬起手,對著破廟大門輕輕一招。

  素衣公子立刻感覺到了空氣中流轉的東西,下一刻,那株蘭花便從花朵根部整齊斷掉,慢慢悠悠地朝著楊秋亭飛來。

  是江湖上早已失傳的擒龍控鶴功!

  楊秋亭並不在乎自己欺負了一株植物,隻是笑吟吟地伸著手,直到那朵燦若朝霞的花兒落到他的掌心。

  下一刻,他自懷裏取出一方純白的帕子,讓那朵花被帕子接住。

  素衣公子以為他要做什麽,但下一刻,他已經站起身來,目光頗為留戀地掃過他的麵頰。

  “我姓楊,下次,下次有緣再見。”楊秋亭的聲音混合著內力徐徐送至,人已經在頃刻間飄然遠去。

  素衣公子隻覺得手中忽然多了什麽東西,下意識的接住後,遙望著他愈變愈小的身影,手指微微發顫。他料想這朵花是送給他的,但收到之時,依然是有些不知所措。

  怔了許久,素衣公子才摸出那方手帕端詳,忽然看到好像有什麽印記。他將花兒拈起,細細查看帕子,但見上麵細細的黑色字跡,筆跡龍飛鳳舞,像是用樹枝倉促之間留下的幾個字——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素衣公子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相傳東晉時,會稽書生梁山伯邂逅女扮男裝求學的祝英台,二人一同讀書,感情比尋常同窗更為親密。而同窗三載,梁山伯也曾對清秀文雅的祝英台有過懷疑,在發現她耳朵上有佩戴過耳環的痕跡後,詢問她是否為女兒身。

  祝英台機智過人,答曰家鄉村內廟會時,年年都由自己扮觀音,因此耳朵才會有仿若女子的痕跡。

  梁山伯聽聞後,隻意味深長道——“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這是無法直言的傾慕,疑竇未消的希冀,還有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

  在千年後的今日,楊秋亭留下這一句,比當年梁山伯的那一句更直白,也更篤定。

  雖然從未聽聞男子之間會如何,但他並非全然懵懂無知,相反,他有六個小妾,所以對於風月情丨事一點也不陌生。

  ……

  這個連他的名姓都沒有問過的登徒子!!

  另一邊,楊秋亭跑得飛快。

  他奔馳在曠野中,心中似乎充滿了什麽,又似乎空落落的,好像有些愉悅欣喜,但又有著揮之不去的失落遺憾。

  他必須全力奔跑,甚至默念上了輕功口訣,讓自己盡可能的遠一點,離那個人再遠一點,以免在下一刻控製不住地掉頭回轉。

  但也許是因為他的目力太好,朝霞還未散去,遠處兩道時而相交時而分開的人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咦?”楊秋亭頃刻間已經來到他們二人身邊,抬手阻擋住一個男人的動作。

  “兩位這是……”

  他話音未落,旁邊那個差點要被男人抓到的年輕姑娘仿佛看到了救星,叫道:“這位公子,他是采花大盜田伯光,追了我許久了要抓我,你快製服他!”

  楊秋亭:“……”

  楊秋亭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發現他長得完全不像一個采花賊。

  采花賊是江湖中最讓人不齒的惡徒,比小偷強盜更讓人厭惡,幾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歸根結底,便是因為采花賊的目標是女子,就算是武林俠女,武功比起男子來說也往往不及,更何況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采花可以算是柿子挑軟的捏。

  而且采花大盜之所以被他人知曉,定然是犯下不止一案,糟蹋了不止一個女子,在千年前的此時,哪怕是已婚婦女被侵犯也是極嚴重的事,更何況未出閣的姑娘,可以說是但凡遭了毒手便是一生毀盡。

  而與他料想的不一樣,田伯光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身材高大挺拔,容貌微黑但十分英武,眉眼間自帶一股放蕩風流之氣,腰間掛著一把刀,此刻他並沒有抽出他的刀,隻是環抱著雙臂眯著眼睛打量著他。

  楊秋亭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麽,轉而問躲在自己身後的那清秀姑娘:“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你……”年輕姑娘瞪大了眼睛,見他竟然不理田伯光,十分吃驚。

  而對此驚訝的不隻有這個姑娘,田伯光也“哦”了一聲,嘖嘖道:“喂,小子,你究竟是怕我還是不怕我呢?”

  楊秋亭以前沒想過,但直到麵對田伯光時才發現,如果自己管一個采花賊叫師兄,被旁人聽見了實在是一件很丟麵子很丟人的事情,怪不得師父要把他逐出師門。但他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不太好,心裏不由得有些躊躇。

  他的猶豫被田伯光看在眼裏,更多了一分興趣。

  “既然你決定不了,那我就幫幫你!”田伯光剛才顯然看到了他飛快的身法,這會兒也一直在觀察他的呼吸吐納,直接抽出了刀,“刀劍無眼,你要小心了!”

  楊秋亭一把推開身後的姑娘,歎了一口氣,提起真氣迎上去。

  剛剛還花容失色的年輕姑娘這會兒見來了個氣宇不凡的年輕少俠,心裏放鬆了些,遠遠地躲在一旁替他加油。

  楊秋亭用的是混元功中的掌法,他還沒把功夫真正練到家,不敢與田伯光的刀硬碰,隻是專心尋找田伯光的破綻,順便消耗他的內力。

  說起內力,楊秋亭還沒怕過誰呢。

  事實上田伯光號稱萬裏獨行橫行多年也是有原因的,才將將過了一刻鍾,他便哈哈一笑躍出了戰圈,搖頭說:“不打了!”

  “不打了?”楊秋亭簡直對他退賽的行為滿意極了,道,“那先說好,不算我輸。”

  田伯光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哼道:“年輕人得失心這麽重……”

  見他們居然聊開了,那年輕姑娘壯著膽子湊近,道:“你們該不會一見如故,然後你被他說服了吧?!”她指了指楊秋亭,又指了指田伯光。

  楊秋亭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能不能別想那麽多,我送你回家吧。”

  年輕姑娘還在猶豫,楊秋亭又道:“你看,若是真打起來,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他,他主動不和我打了,現在是雙方友好的局麵,趁他還沒反悔,你快走吧。”

  年輕姑娘一聽立馬點頭,又道:“那公子你送我回去。”

  田伯光嗤笑一聲:“憑你的輕功還要人送?”他得到的是年輕姑娘一個惡狠狠的瞪視。

  楊秋亭覺得這信息量有點大:“等一下,你們兩個認識啊。”

  年輕姑娘把頭搖得跟吃了搖頭丨丸一般:“不認識,我才不認識采花賊呢!”

  田伯光同樣把頭搖得跟吃了撥浪鼓一般:“不認識,可饒了我吧,跟小偷認識簡直是慘案。”

  楊秋亭:“……”

  場麵沉默了幾秒,楊秋亭轉身就走。

  “哎哎,別走啊!”田伯光上前追他,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姑娘道,“這次有人行俠仗義我就隻追你一夜,下次還敢偷大盜的荷包,當心我把你從衡山追到華山,追你個三天三夜!”

  後麵傳來清脆的抱怨嘀咕聲,楊秋亭聽了聽,好像是那年輕姑娘已經走了。

  田伯光不愧是學過神行功的,三步兩步就竄到了他前麵,笑眯眯道:“哎,小師弟,你怎麽連聲師兄都不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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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開始動作變得遲緩,一邊攢存稿一邊慢吞吞更,由於一日之計在於晨,以後還是在早上八點更吧O(∩_∩)O~

  附東方教主舊照——若是東方姑娘,那就是右邊那般明眸善睞花容月貌;若為東方公子,則是左側這樣雌雄莫辨絕色傾城,難怪秋亭不要命也一定要娶啊~

  ……

  哎,大家自行想象吧,青霞喝酒我就獨自欣賞啦(紅衣美人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