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四)
作者:山海可移      更新:2021-03-01 18:06      字數:3804
  “虎符給他了,旨意也傳到了。”江澈與鄭致遠走後,鄭嬪回到了太上皇床邊,將與江澈和鄭致遠見麵的情形一一稟報。

  “咳咳,好……”

  “可我不懂你為何讓我傳那樣的旨意。”鄭嬪望著圍著床圍的龍床,遲疑著問道,“他們全力輔佐新帝了,你怎麽辦?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咳咳……”

  麵前的龍床裏,又傳出了幾聲咳嗽,伴隨著那隱忍的咳嗽聲,明晃晃的床圍動了動,最後被人從裏麵掀開。

  從龍床裏出來的,卻不是太上皇,而是失蹤了許久的元揚。

  “咳咳,無妨,該是本王的遲早都會是本王的。現下最要緊的事,是要將妄想瓦解我大衡江山的惡賊鏟除,此時將虎符交到江澈手中也是權宜之計,咳咳……”元揚在床上坐起身,一手理了理蓋在身上的錦被,一手捂嘴止不住的咳。

  鄭嬪見他咳得厲害,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手中的錦帕下意識的擰了擰,卻還是站在離龍床幾步之遙的地方,沒有上前。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鄭嬪望著他,問道,“還有,陛下……我是說太上皇,他被你轉移到何處去了?他身子現下如何了?有沒有人在他身邊伺候?”

  聞言,元揚隻覺得好笑,“想不到鄭嬪娘娘對他還真是情深義重,隻可惜他那樣的人不值得。”

  “元揚,他是你父皇!”

  “我是不是他兒子還未可知呢!”元揚笑著,卻比哭還要難看,想到那晚在床底下聽到的吳非的話,隻覺得惡心萬分,“怪不得他隻對元墨一人好,即使元墨忤逆他,跟他起衝突,他還是想把皇位傳給元墨,現在看來隻有元墨是他親生的,咳咳……”

  鄭嬪不知中秋那晚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但是看到他狀若癲狂的模樣仍忍不住心痛。原來,心疼一個人真的會形成習慣。

  元揚這麽多年的努力和無奈,她都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裏的,或許正是對他關注得多了些,才會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愫……

  這是不應該的,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後悔。即使永遠都得不到,但偶爾能看到他便已經足夠。

  寂寞深宮,從來都是度日如年,僅靠帝王偶爾的寵愛並不足夠支撐深宮女人度過日複一日的乏味日子,不甘寂寞的女人會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向能夠自由出入皇宮的男子,或是大臣,或是臣子,漸漸的,後宮的日子似乎變得熱鬧起來,女人們能夠期盼的似乎就更多了……

  大部分的女子都是守規矩的,自然不敢有什麽實際行動,隻是有意或無意的,可憐的深宮女子心中都會有一個除了帝王之外的過於關注的男子。

  而元揚,則是她在那些寂寥無味的日子中過於關注的那個男子。

  所以中秋前一日,元揚來求她暗中幫他將元瑞帝轉出宮,她才答應了他。她是為了那一份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同情才答應幫他。她不該期盼什麽的,她更沒有資格期盼什麽,因為她真的很髒……

  想到此處,鄭嬪眼神暗了暗,眼中又添了幾分悲傷。

  她知道他是有野心的,將太上皇轉出宮養傷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她猜測他有更縝密的計劃。她心照不宣,也願意幫他這個忙。反正大衡皇子誰來做皇帝,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隻是她想不通,他要裝作元瑞帝便罷,為何真的將自己弄得一身的病?

  還有……中秋那晚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思及此,又深深的看他一眼,忽然瞳孔大睜,想起什麽似的,鄭嬪忽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羞愧使她滿臉漲紅。

  他這模樣,一定是知道吳非與後宮女子有染之事了……

  這等肮髒之事,她最不希望被他知道,可現下他偏偏什麽都知道了……

  眼眶不知不覺變紅了,“殿下,我們也是被逼的,我們根本……”沒得選擇。

  “惡心之事,本王不想提。”元揚似乎有幾分虛脫,此刻又躺回了床上,那樣子疲憊不堪,似乎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鄭嬪愣了愣。

  望著他,終是沒有再說話。

  片刻寂靜之後,通身聚著寒意的元揚忽然陰惻惻道,“吳非,我早晚要將他千刀萬剮的!此人,天地不容,咳咳咳……”

  聽他又咳得厲害,鄭嬪的心又緊了緊,忙道,“你別生氣,先好生歇著。吳非此人,我會幫你除掉他的。”

  她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有害過任何人,之前被吳非折磨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也沒有生出要害死吳非的念頭,但此刻,看到元揚這般生氣,這般痛苦,她便決定了,她決定一定要殺死吳非!

  她說完話,床上的人卻依舊背對她躺著,不咳嗽了,卻也沒有再給她任何一絲回應。她的心沉了沉,想了想,還是默默走過去替他將被子掩好,又拉下床圍,這才朝寢殿偏殿走去……

  。。。。。

  又過了幾日。

  深夜。

  京都郊外一處農莊裏。

  寒風蕭瑟,白日的寒涼在深夜裏更甚幾分,郊外的農莊便更加寒冷了,難怪莊上的那些人說今夜或許有霜呢,想來此話不假,別說是下霜了,要說現在外麵正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林雲初都相信了。

  窗子已經關得嚴嚴實實了,可是外麵呼呼刮著大風還是清晰可見,似乎再刮一會兒,便能將這簡陋的農舍給吹倒。

  但好在屋子雖然簡陋,寒風卻刮不進來,此刻屋中的炭火也足夠,因此外麵雖然刮著冷風,屋內卻是暖和著的。

  靜靜的聽著外麵的風聲,想著薛神醫也該抽完今日的毒血了,便從爐旁起身,緩緩朝裏屋走去,此刻裏屋床上躺著正是中毒昏迷的周旭,神醫正在給他抽毒血,秋果在一旁幫忙。

  周旭身中奇毒,就要喪命,肖鷹的人幾日前通知她,不過是周旭希望臨死之前要見她一麵。她急匆匆趕來見周旭,見到周旭的慘狀,不忍直視,但更不甘心讓周旭就這樣死去。周旭還那麽年輕,他怎麽能死去呢?

  她不顧阻攔,決定救周旭,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也要就周旭。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她傾盡林家和荀家在京都人脈後,終於找到了這一位能解奇毒的薛神醫。

  這幾日來,薛神醫連續為周旭抽出毒血,又抽出她的血,將她幹淨的血液注入到周旭的體內,周旭體內的毒素慢慢減少,周旭這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若是沒有這位薛神醫,周旭大抵早就沒命了吧?

  隻是,她出城多日了,也不知道城內情況如何了。不知道江澈舅舅被成功救出沒有,不知道張家如何了?思及此,林雲初娥眉微蹙,現下先別管那麽多了,還是先救周旭的命要緊。

  秋果見林雲初吃力的走進裏屋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過來接她,“小姐,你該喚我出去扶你的,你的身子太虛弱了。”說著眼眶又紅了,她真恨自己同周旭的血相衝,不然她就要神醫抽她的血了,那她家小姐就不會受這份罪了。

  秋果紅著眼,林雲初便知道她又胡思亂想了,笑著安撫道,“秋果,我沒事,我這兩日吃了那麽補血的,早就沒事了。而且神醫每日才抽一點點,無礙的。”扶著她的肩,便到神醫給她準備好的凳子上坐下了。

  “勞煩神醫了。”將手從袖子抽出,遞到了老神醫麵前,笑了笑,“您盡管抽,我再補回來就是。”

  老神醫將周旭的手放平,抬頭看了一眼臉色慘白卻目光堅定的林雲初,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欣慰道,“像你這般無謂生死的小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見到。”轉頭又看了看床上的周旭,“但他體內的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排了,接下來我開一副藥,你們每日給他服三次,不出半月他體內的毒便能徹底清除。”

  “這麽說他得救了?!”林雲初笑了,出了淚花。

  “太好了,感謝神醫,感謝神醫救命之恩!”說著便在神醫麵前跪了下來,給他重重磕頭。

  周旭得救了!

  天知道她為了救周旭付出了多少努力,好在周旭活下來了!

  “小姐!”

  林雲初磕了幾下頭,最後便暈了下去,秋果嚇得不行,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神醫,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個好人,她不該這麽早死的,神醫我求求您,救救她……”

  相較於於秋果的著急,薛神醫卻淡定許多,他幫秋果抱起林雲初在軟塌上放下,替林雲初把了把脈,這才緩緩說道,“她隻是太累了,讓她好好歇息便會好。”

  秋果這才暗暗送口氣,又連謝幾聲,便去櫃子裏翻出了一床被子給林雲初蓋上。

  神醫看著天色已晚,該救的人也救下了,便收拾自己的藥箱起身,臨走時還不忘叮囑秋果給病人煎藥。

  秋果在門口,目送薛神醫走遠,這才關上門。

  “噠噠~”

  秋果剛把門關下不久,門便被急切的敲響,秋果心中一緊,暗想這般急切的敲門聲應當不是薛神醫,隨手拿起門邊的木棍,緩緩走到門邊,問道,“誰?”

  “是我。”一聽是林家護衛的聲音,秋果這才開了門。

  匆匆趕來的林家護衛進門來,又關上門,左顧右盼急切問道,“小姐呢?”

  秋果道,“小姐剛剛暈倒了,現在無法見你。”

  那護衛又急道,“我有急事!”

  “那也不行!”秋果擋在那護衛麵前,攔住他想要前進的步伐,“小姐她身子太虛弱了,現在什麽事情都不要去驚擾她,你同我說,等她醒來,我再轉達給她也是一樣的。”

  “也罷。”那護衛輕歎了口氣,目光從裏屋收回,同秋果緩緩說道,“昨夜城中起了一場大火,將張肖傑一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燒死了!張府的宅子和周邊的多處民宅和一些百姓也葬身於那場大火。”

  “……”

  聞言,秋果震驚的半晌說不出話。

  “怎麽會這樣?那知府夫人呢?”秋果看著那護衛許久,終於問道,“她……她也……沒了嗎?”

  那護衛搖搖頭,“不知道。暫時生死不明。那火勢極大,從黑夜燒到天明,陛下親自趕到現場救火、救人,到今日午後才將火全部滅了,但是許多人卻找不到了。”頓了頓,又道,“那些人多半是葬身火海,化為灰燼了……”

  “那姑爺呢?”秋果想象不出來那場大火的畫麵,但聽到死了那麽多人便足夠心驚肉跳了,“你有看到姑爺嗎?他還好嗎?”

  “他還活著,還是我們救下的他,但是……他可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