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二)
作者:山海可移      更新:2021-03-01 18:06      字數:3950
  “那你便殺了我吧。”吳言望著嫣紅,許久不說話。直到嫣紅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卻聽見他又說道。

  “我不知你母親同我父親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恩怨,我也不知你對我父親的恨到底有多深……但是嫣紅,若你一定要殺一個人才才能化解你的仇恨,那你便殺我吧。”他說得極認真,嫣紅忍不住回頭看他,卻看見他將一把精致的匕首伸到了自己麵前。

  “你殺了我。”吳言紅著眼,將匕首塞到了她手上,“我父親欠你母親的,我用我的命來替我父親償還。”

  嫣紅很平靜,平靜的望著手中的匕首半晌,最後將它丟在了地上,抬起頭來,淡淡說道,“吳言,這是我同吳非之間的事情,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畢竟你是無辜的。”

  “那若是我一定要管呢?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能置之度外嗎?”吳言自嘲的笑了笑,站起了身,望著嫣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還能怎麽辦呢?難不成要將嫣紅永遠囚禁在這處別院,讓她無法再去傷害他的父親嗎?

  “你要管?”嫣紅也起了身,在他麵前站著,不由得冷笑起來,“吳言,你要如何管?你知道我母親在業州的那些年過得如何淒慘嗎?你又知道我是如何長大的嗎?吳言,你又知道我能活命又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嗎?……”

  嫣紅說著,忽然便將身子轉向一旁,側對著吳言,再也說不下去。

  她顯然些奔潰了。

  在業州的許多經曆,猶如噩夢,偶爾憶起,她都寧願她從未來過這世上……

  若是她從來就不存在過,那麽她的母親便不會背著恥辱度日如年、受盡屈辱,最後絕望而死……

  若她從來就不存在過,也便不會有這荒唐又屈辱的一生了吧?

  若是她從來就不存在過,便不會傷害到吳言這個無辜的人吧?

  吳非雖可恨,但她何嚐不是罪魁禍首呢?

  嫣紅終於忍不住,悲慟低泣起來。眼中的淚,便如那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吳言見了她這模樣,心中一陣鈍痛。

  這可憐的人兒啊,到底經曆了些什麽?沒有一絲猶豫,他上前一步,將悲慟不已的人兒攬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管它什麽深仇大恨,管他什麽年紀大小,這一刻他隻想抱著這個人,他想要保護她,他想給她快樂和溫暖……這個念頭,此時此刻這樣清晰明了。

  懷中的人兒哭得停不下來。他的心又痛了痛,他低頭,吻了她。吻她的唇,吻她的臉,吻她的眼,吻幹她眼中流出的淚……

  “傻姑娘,你別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他吻著她,自己雙目猩紅而不自知,唇舌所觸及之處,皆是柔軟,那些柔軟一點一滴都打在他跳動如擂鼓的心上。他著魔了一般,想將懷中的人侵吞入腹,這種感覺很陌生,卻讓他上癮,他有些手忙腳亂,吻她的動作變得有些慌亂起來……

  “吳言,別……”嫣紅似也著了魔,任由他吻著,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被吳言攔腰抱起,她才想起來要阻止,聲音卻軟糯得勾人。

  吳言全身一顫,抱著她的動作不由得更緊了幾分,吻著她的動作含了幾分危險。

  “吳言,別這樣,不可以,我們不可以……”嫣紅哭得更厲害了,吳言年紀比她小,可是個頭和力氣都比她大,她被他摟得動彈不得,心中的慌亂和罪惡讓她更加羞愧。可吳言卻嗬護至寶一樣,小心翼翼的探索著她,不肯放開她……

  察覺到他來勢洶洶的熱情,嫣紅也忍不住臉紅心跳,這樣的熱情幾乎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更何況還是吳言這般年輕又好看的少年呢……

  嫣紅有些抵擋不住吳言的溫柔。他竟可以這麽溫柔……

  她就被自己的心魔所擊敗,她就要不管不顧了,身體的本能告訴她,她不想拒絕,她想不管不顧。

  反正,她這一生活得不像個人,再多加一份罪孽又何妨?

  更何況,若是她這般做了,對吳非來說一定是致命的打擊了,她何樂而不為?

  腦子裏亂成一團,抱著她的人的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嫣紅的身子本能的輕顫起來,她太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了……

  可是不行!

  不行的!

  吳言是無辜的!

  思及此,嫣紅身子似被燙到一般,瞬間推開了吳言,連忙退得離他好幾步遠,輕喘著氣,紅著眼連連搖頭,“吳言,不可以的,我們之間不可以這樣的!會遭天譴的!”

  “為何不可以?”少年氣息不穩,有些錯愕的站在原地,方才的一切令他沉淪,他全是上下,包括急切的呼吸都在叫囂著他想繼續。即使沒有任何的經曆,但他也知道他此刻想要什麽。

  但她還是拒絕了他。

  心微微涼了下來。

  他們之間不可以這樣?

  是她嫌棄他年紀小嗎?

  還是因為他是她仇人的兒子,所以他們之間這輩子都不可能?

  思及此,吳言的心涼透,瞧著可望不可即的姑娘,僵在了原地。

  “你給我出去!”嫣紅也慌亂著,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示意吳言趕緊走人。

  吳言看著姑娘,又看看那扇門。上前幾步,走到紅衣姑娘身旁,又停下,望了她半晌,伸出手,為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隨後,又抱住了她,吻了吻姑娘的頭頂,她發間的清香讓他有些心神蕩漾,“我想照顧你,我想用我的一生,去替我的父親抵罪,你看可以麽?”

  他說得極其認真,沒有任何玩笑的痕跡,嫣紅有了一瞬的失神。

  但是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也不可以……

  “不可以的。”失神之後,嫣紅如此說道。

  毫不猶豫的推開他,最終將他推出了房間,然後她關上了房門。

  一扇門,隔開了兩人。

  房外與房內的兩人,不約而同,目光都落到了那扇緊閉的門上,他們眼中具是對方看不到的悲傷。

  既然遇見一開始便是個錯誤。

  那麽,上天為何還是安排了他們相遇?

  。。。。。

  約莫黃昏時分,江澈與大理寺卿鄭致遠來到吳府,吳府的下人同他們二人說吳非與吳言都不在府中。

  望著打開又緊閉的吳府大門,江澈與鄭致遠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這……這簡直是目無王法!”鄭致遠指著吳府的大門,氣不打一出來,“我是奉旨調查張肖傑一案,刑部這般不配合,他吳非是什麽意思?”

  鄭致遠太上皇鄭嬪的親弟弟,是年輕有為的大理少寺卿,辦案能力一直都被稱讚有加,走到哪兒都要被高看一眼,何時受過這般怠慢,這氣性一下子便上來了,江澈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同吳非這種人置氣。因為不值得。

  吳非不讓大理寺的人接觸到張肖傑,大理寺的人去過刑部幾次都吃了閉門羹,江澈與鄭致遠無奈之下這才來到吳府,卻還是不能見到吳非本人,這就足夠說明了吳非還是不願讓大理寺插手張家一案。

  吳非越是這般,越能說明糧草丟失一案定是與吳非脫不了幹係。

  “走吧,先回去吧。”江澈也看著吳府緊閉的大門,淡淡說道。

  “這就走了?那今天不是白跑一趟了!江澈,離你舅舅問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是這案子卻一點進展都沒有!你難道不急嗎?”鄭致遠顯然還在氣頭上,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哪裏肯輕易離開。

  “那你告訴我,著急有什麽用呢?”江澈無奈。他怎麽會不急?張家一案牽連九族,他自己也是受牽連在內的,若是舅舅一家被問罪,他江家同樣逃不了,他怎麽會不著急?

  可是他說的也是實話,他著急也沒有用。

  如今新帝初繼位,朝中一片混亂。皇帝整日隻顧著與皇後在後宮胡鬧,朝政之事全丟給太後和吳非,他自己全然不顧。

  南王與荀典等人自那晚新皇登基後便不知去向了,幾人失蹤成迷,朝中上下人人自危,不敢提及,就連荀亦自己也隻是頹廢在家,束手無策。

  如今朝中人人自顧不暇,也隻有鄭致遠這個大理寺少卿和他自己比較上心張家一案,可是他們的上心似乎什麽都改變不了,因為如今朝中隻有太後和刑部尚書吳非說了算。但此二人顯然沆瀣一氣,是不會放過張家的……

  “先回去吧。”江澈又說道,“回去再想想辦法。”

  江澈都這般說了,鄭致遠也不好再說什麽,袖子一甩,氣衝衝的,提衣便上了來時的馬車。江澈見此,也跟著上了馬車,二人坐在車內,各有所思,一時無話。

  “你同龍音閣閣主雲舒夫人是怎麽回事?”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兒,江澈忽然聽見鄭致遠冷不防問道,心中不由得一滯。難道鄭致遠瞧出什麽了嗎?

  “你什麽意思?”江澈看著鄭致遠,微微不悅。

  “什麽意思你自己清楚。”鄭致遠忽的笑了起來,“可別忘了,我可是在大理寺辦案好些年了,你覺得有什麽事情能瞞得住我的嗎?”

  “都說龍音閣的每一任閣主都美若天仙,怪不得你會被雲舒夫人所迷惑,那日我去禮部找你,親眼瞧見了你同她緊緊抱在一起,你倆那般急不可耐,嘖……”頓了頓,笑容變得有些壞起來,“也是,周貴人也走了許久,雲舒夫人寂寞難耐也是情有可原,但你明明同你表妹有婚約在身,你這般做對得起張家嗎?”說著輕輕搖頭,一副表示理解但是不提倡的模樣。

  “……”

  江澈被他的話驚住,一時又羞又惱。鄭致遠這是說的什麽話?

  所以,在他眼中,他江澈又變成了那個與林雲初偷情的男人了?

  這這……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江澈一時不知該如何同鄭致遠解釋,隻是不滿的瞪了鄭致遠一眼,一張臉漲得通紅。

  見江澈這模樣,鄭致遠更加確信江澈與龍音閣閣主糾纏不清,又笑了笑,好奇問道,“你喜歡雲舒夫人?她真有那麽好?”

  “我同她之間,應該與張家案子關聯不大吧?”江澈不想理會鄭致遠,人人都說鄭致遠什麽都好,就喜歡管閑事,看來此話不假。

  “看來你對她是真的上心了。”

  “她本來就是我的人!”江澈下意識說道,說完便懊惱得不行。他同鄭致遠說這些做什麽?

  “這樣便好。”

  “你什麽意思?”江澈又看向他,覺得鄭致遠今日有些莫名其妙。

  “聽我一句話。”鄭致遠收起笑容,正色了起來,“若是到萬不得已,雲舒夫人或許能救你一命,但是張家的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聞言,江澈心下一涼,“你是說,我舅舅和張家都有危險?可是……”

  “江澈,沒事可是。”鄭致遠打斷了他,“朝中的局勢或許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黑暗中的那隻手,想滅的不隻是張肖傑一家。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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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這混亂的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