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謀
作者:山海可移      更新:2021-03-01 18:06      字數:4494
  吳言等了不一會兒,嫣紅便來了。

  嫣紅生得本就好看,一身輕飄飄的大紅衣裙,穿在她身,便將整個人襯得明豔動人。

  這般明豔的姑娘,隻需瞧上一眼,便足以攝人心魂,再瞧第二眼,便會為她神魂顛倒。

  吳言瞧著嫣紅朝他款款而來,心中有些異樣產生,他不敢深究,他連忙將目光從嫣紅身上移開,不敢再看她。

  “你今日怎麽來得這般早?”嫣紅十分熟稔的同吳言打招呼,從身旁丫環手中的茶托中取過茶壺,為吳言倒了一杯茶。

  “嫣紅姐姐,你叫我查之事,我查到了。”吳言眼眸低垂,靜靜看著嫣紅為他泡好的茶,“張肖傑的年輕時,的確認識一個喚作白雨蘭的女子,他們曾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聞言,嫣紅微微抬頭,看向吳言問道,“張肖傑是白雨蘭的好友?”

  “對,這是我好不容易查到的。”吳言回道,“按理說白雨蘭若是張肖傑是好友的話,那麽肯定有很多人知道的,但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我卻發現大家好像都不認識白雨蘭這個女人,好像她從未存在過一般,真是奇怪得很。”

  白雨蘭是你的親姑姑你都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別人不知道就不奇怪了。嫣紅看吳言一眼,心中暗道。

  “我知道了,多謝公子,公子請喝茶吧。”

  嫣紅表現都太過於淡然,吳言心中便有些納悶,“嫣紅姐姐為何要查白雨蘭的事情,她是你什麽人嗎?”

  嫣紅拿起一隻空茶杯,低頭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道,“她不我什麽人,我隻是受人所托,幫人家一個忙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嫣紅說這番話的時候,吳言覺得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盡管那悲傷一瞬即逝,但是他還是捕捉到了。

  見嫣紅低頭喝茶,吳言也拿起方才嫣紅為他到的茶,細細的品了起來,“姐姐泡茶的手藝總是這般獨一無二,我以後恐怕都要忍不住天天往姐姐這兒跑了。”

  “公子若能天天來,嫣紅自當會天天奉陪,就怕啊公子不來。”

  他明明說的是一句玩笑話,嫣紅卻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了這挑逗的話,吳言心下一跳,耳根悄然通紅了也不自知。

  “姐姐真會說笑。”吳言自以為淡然的說了這話,可手心的汗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

  他能感受得出來,嫣紅在勾著他。

  他心緒瞬間變得複雜了起來。

  在他心中,是將嫣紅當做恩人,當做姐姐的,所以回到京都,看到嫣紅在花滿樓,他很意外,才特意來詢問她是不是什麽苦楚。

  誰知嫣紅隻是嫣然一笑,然後同他說,“嫣紅並未有什麽苦楚,隻是感覺青樓才是嫣紅的歸身之所。在青樓,嫣紅是人人捧的天上花,而贖了身,嫁了人,嫣紅便隻是泥裏的枯草。”

  他當時便放棄了替嫣紅贖身的念頭,不知為何,看到嫣紅重回青樓,他內心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雀躍。他覺得自己有些罪惡。

  憑嫣紅的容貌,自然成為了花滿樓的頭牌,吳言本就是花滿樓的常客,如今嫣紅在,他跑花滿樓的日子就更勤了一些,京都以因此開始在傳——吳言公子成為了嫣紅姑娘的座上賓。

  哪裏是什麽座上賓呢?

  明明手都沒有碰過……

  吳言暗暗歎氣,因受元揚的影響,他本是個潔身自好的人,雖然常來花滿樓,最多也不過是喝喝酒,看看歌舞,卻從沒有碰過女人,如今卻在嫣紅這裏臭了名稱……

  最重要的是,嫣紅還是個比他大幾歲的姐姐,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難以接受。

  “好了,不同你開玩笑了。”嫣紅知他臉皮薄,也不逗他了。

  更何況這事她心裏也十分別扭。

  但是如今她隻能這麽做,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從長計議吧,至少她知道了接下來的路怎麽走了,她不再似從前那般沒有方向了。

  “但嫣紅恐怕還得求吳公子一件事。”

  “你是說張肖傑吧。”吳言見嫣紅恢複了正色,他也暗暗鬆了口氣,可是心中卻莫名覺得有些失落,“你想從張肖傑口中知道更多關於白雨蘭的過往?”

  “是。”嫣紅坦然道,“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讓我去見他一麵。”

  “這……”吳言為難了起來。他雖然是刑部尚書的兒子,但說白了他其實就是個遊手好閑的紈絝而已,無官無職的,刑部天牢他也是進不去的。

  “我知道這有些為難你了,但不知道南王殿下或者公子的其他朋友可不可以幫忙?”嫣紅懇求道,“或者你幫我打聽打聽,看張肖傑什麽時候能被釋放,我到時候再自己去找他也行。”

  “張肖傑被釋放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吳言歎道,“通敵賣國,可不是小罪”。

  聞得此言,嫣紅微微吃驚,頓時陷入了沉默。

  吳言見嫣紅神色黯淡了下去,又忙道,“但是我會盡力試一試,看能不能幫姐姐見到張肖傑一麵。”

  “多謝吳公子。”嫣紅恢複笑意,笑語嫣然。

  。。。。。

  中秋越來越近,元瑞帝的身子卻一天不如一天。

  這日林雲初進宮來探望皇帝,恰好碰上了元揚進宮麵聖。

  因林雲初如今是雲舒夫人,是龍音閣的人,皇帝對她多有信任,因此皇帝宣元揚到跟前說話時,也沒有避諱林雲初。

  元揚風塵仆仆而來,帶著滿臉倦意,想必是一回到京都便進了宮,還未來得及好好歇息一番。

  肖鷹前幾日同她說,元揚讓吳言單獨先回了京都,他自己又去了一趟業州,想來不曾有假。隻是林雲初想不通元揚又去業州做什麽。

  業州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是值得元揚再親自跑一趟的?

  元揚見到林雲初也在皇帝寢宮裏,微微吃驚,但他掩飾得很好,他隻瞧了林雲初一眼,便直接朝皇帝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平身吧。”元瑞帝靠在床上軟墊上,微微抬頭,有些吃力的看了元揚一眼,問道,“北疆一切都還好吧?”

  元揚似沒有想到皇帝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問北疆,他微微一怔,但很快答道,“北疆一切都好。”

  “那便好,咳咳咳……”元瑞帝忽然咳了起來,咳得一時難以停下。

  林雲初看著都有些於心不忍,她側頭看元揚,看到元揚冷漠的看著皇帝在那裏咳得幾乎喪了命,卻無動於衷……

  林雲初心中為涼,她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天家無親情。

  “他可有帶什麽話給朕?咳咳……”皇帝扶著胸口,努力控製自己的咳嗽,又問道。

  林雲初看著麵前的元瑞帝與元揚,暗暗的想:皇帝口中的那個他,便是五年前被貶到北疆朧月城的西王元墨吧。

  想不到元揚去朧月城竟也是皇帝的意思,看來皇帝對元墨多少還是存在著幾分父子之情的。

  隻是身在天家,父子之間隻是君臣,父子之情似乎就變得不那麽純粹了。

  眼前的元瑞帝和元揚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

  父子見麵,行的是君臣之禮,說是客套疏遠的話,怎麽看都有些冷冷冰冰的。

  “父皇今日可是吃過藥了?禦醫是如何是說的?您這身子怎麽總也不見好!”出乎林雲初意料的是,這一次元揚沒有例行公事一般回答皇帝的話,而是皺著眉頭走到皇帝床前,輕輕拍著皇帝的背,有些氣惱的嘀咕起來。

  年邁的皇帝微微擺手,一手捂嘴止咳,“無妨,朕的身子也就這樣了,吃再多藥也無用了,咳咳,隻是……”

  “他是不是恨著朕呢?”皇帝又問道。

  “恨。”元揚微低著頭,沒有看元瑞帝,但卻將元墨的話如實的帶給了他,“二皇兄他說他是真的恨過你,可是恨你又如何呢?恨你他的母妃也活不過來了,恨你那麽條無辜的生命也複活不了了。所以他選擇不恨你了,他願意放下一切,就當他這輩子從來沒做過您兒子,從來沒生在皇家……”

  “他……他真是這麽說的?”元揚一番話之後,元瑞帝出奇的平靜,這是林雲初沒有想到的,她忍不住多看元瑞帝一眼,隻見元瑞帝似乎瞬間就蒼老了許多,臉色比方才更加憔悴了。

  “他還說了什麽嗎?”元瑞帝抓著元揚的胳膊,雙目微紅,麵目忽然有些猙獰了起來,林雲初暗暗吃驚,“他還說什麽話嗎?你快同朕說!”

  元揚穩住元瑞帝的虛弱的身子,確認皇帝不會掉下床之後,才說道,“二皇兄還說,朧月城他也守夠了,他不想呆在朧月了,請父皇找一個更合適的人去守。”

  “他要去哪兒?”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了元揚會這麽說一般,不能接受之餘,他又漸漸釋然了起來,“那就隨他去吧,朕放他走,朕放他做一個流浪的詩人……”

  “可惜的是,二皇兄他可能再也走不出朧月城了。”

  “你什麽意思?”皇帝與林雲初因元揚這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有些糊塗,不約而同看向元揚。

  “沒什麽意思。”元揚冷笑一聲,輕輕推開元瑞帝抓著他胳膊的手,站起了身,“兒臣千裏迢迢趕回京都,現下覺得乏了,兒臣先行告退了!”說完,不等皇帝做任何回應,他便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清心宮。

  林雲初也連忙告辭,在清心宮門外追上了元揚。

  “南王殿下請留步!”

  聽見林雲初的話,元揚急匆匆的步伐頓時停住,他回過頭來,發現林雲初已經走到了離他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他探究的看林雲初一眼,問道,“夫人是不是想問二皇兄他為何可能再也走不出朧月城?”

  “不是。”

  林雲初搖搖頭,她臉上的麵紗也微微擺動,“我知道殿下方才同陛下說的話,不過是為了讓陛下多點念想和牽掛,讓他多堅持些日子罷了。”

  “你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

  元揚眉頭微皺,遞給了林雲初一個警告的目光,隨即又將目光移到別處,“我隻是不想讓他就這麽死了,他如何就這樣死了就就太便宜他了!”

  “如此,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林雲初看著元揚有些倔強又有些難過的臉,心裏也有些複雜起來。元揚對元瑞帝的感情到底是怎麽樣呢?

  明明是有愛的,可是中間似乎又堆滿了恨意。

  以為恨意也是滿滿的的,再無愛可言,可是卻又割斷不了愛。

  血濃於水,或許就是如此吧……

  “你到底想問什麽?”見林雲初有些同情的看著他,元揚心裏有些接受不了,他此刻隻想遠離清心宮,更想遠離林雲初。

  “我想問,南王殿下為何又去了業州?”

  “這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要做好你的事情就好了。”

  “是不是同葛雲城的戰事有關?”林雲初十分認真的問道,語氣裏多了一份懇請。

  “是。”

  元揚看她一眼,半晌之後,才淡淡道,“葛雲怕是支撐不住了,我讓業州和桐州的兵馬去支援了,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你、你……你瘋了?”

  林雲初沒有想到元揚膽子竟這麽大,私自調動兵馬之事,他方才沒有同皇帝稟告,現在又在皇帝寢殿門前說了出來,他不想要命了嗎?

  元揚看到林雲初緊張,卻覺得有些好笑,他湊近林雲初一些,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沒瘋,我隻不過在做我該做之事。再說了,林三小姐,你要知道,現在皇宮父皇說的話已經不算數了。”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所做的隻不過是順應民意,哪怕的父皇他也該順應民意,太子更應該是,你懂嗎?”

  聞言,林雲初心中大概了然,心中也更加確定了元揚的目標。

  原來元揚的目標就是皇位。

  原來,元揚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元墨來做皇帝,他隻不過是借著元墨的名義聯合元墨舊黨來同太子抗爭,他最想的還是讓他自己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元揚他要行動了,皇帝攔不住他,太子更不在話下。

  看著林雲初發愣的模樣,元揚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夫人放心吧,葛雲城一定會守住,大衡的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元揚在林雲初耳邊說完這些話,便揚長而去。

  林雲初卻待在原地,久久才回過了神來。

  這一刻,林雲初突然很想知道,元揚若是做了皇帝,與元瑞帝、太子做皇帝,會有什麽不同?

  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會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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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