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五)
作者:山海可移      更新:2021-03-01 18:06      字數:5979
  年節原本安排了很多活動的,但天公不作美,大年初一,便下起了一場雨。

  這一場雨,下到了初五,才將將停住,到了黃昏時候,卻又開始了。

  業州多雨,連續幾日下雨也是常有的事。業州的雨很美的,迷離氤氳的細雨,不知從何處飄來,帶著說不清的寂寥與孤寂,帶著清冷冷的哀傷,一路奔波,一路翻山越嶺,終於撒落到人間的房前與屋後,卻又沿著那房屋高處的青磚白瓦,飄落至古老的渡頭,最後變成了離別的愁緒。

  總有人喜歡選擇在黃昏時離開,似乎好像那樣做,能增加友人對他們的不舍。

  日落西山,人間正在對白晝唱離別,連亂飛的鳥兒都知道要歸巢,林雲初卻在夕陽下的渡口送走元揚與吳言。

  船兒緩緩開動,元揚與吳言朝林雲初揮手。林雲初站在岸邊,站在素紙傘下,也朝他們微笑揮手,大聲說著,一路平安。藍衣搖曳,發絲散亂,白裙隨風翻飛,她就那樣站著,人們偶然望見,腦海中想到的卻都是詩。

  多年後,元揚想起這一幕,就總會想起今日迷霧般的煙雨和渡頭旁的孤舟。

  直至元揚與吳言的船兒走遠,林雲初才轉身,帶著一臉倦容同秋果說要回江府。秋果點頭稱是,便扶著林雲初上了馬車,主仆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黑影正盯著他們看。

  。。。。。

  江府。

  江府此刻正熱鬧,尤其是錦程園,一片歌舞升平。

  江澈坐在歌舞台下,左擁右抱,正與一群美貌女子劃拳喝酒,喝酒是其次,主要是嬉戲。

  俊男靚女,單單隻是放肆的笑著,空氣裏中已多了些旖旎情愫,可是他們卻不自知,放肆的笑聲仍一陣高過一陣,甚至高過了台上的鼓樂聲。

  麵對江澈的胡鬧,錦程園裏的一眾丫鬟奴仆想勸卻不敢勸。

  或者說這種場麵,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在他們大公子成親之前,錦程園裏幾乎每天都是這般歌舞升平,隻是酒沒有像這兩日喝得多罷了。

  可是酒喝了那麽多,丫環與小廝卻發現他們的公子仍然很清醒,他們知道,他清醒的在等著一個人。

  除夕那夜回了家,大年初一睡了一天,大年初二不吃不喝,在院中站了一天,大年初三開始命人將從前玩得好的歌舞女子都請到家中來唱歌跳舞,短短五日時間,他們見證了他們的公子變得比成親之前更加的胡鬧。

  醉生夢死,說的就是現在的江澈。

  梅兒看著江澈衣服敞開,躺在一群女子中間,任由她們給他灌酒,終於忍不住怪起林雲初來。

  從除夕那夜便離開,如今都大年初五了,整整五日過去,卻遲遲不歸家,難怪他們的公子會發瘋。

  “公子,別喝了!”嫣紅紅著眼眶,一身怒氣,不知何時來到了江澈身旁,她推開江澈周圍的女子,奪過了他手中的酒瓶,“你再這樣喝下去,你會死的!”

  “死就死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嫣紅看見江澈眼角含著冷笑,釋然一般的勾勾唇。

  嫣紅自然不會再給他酒,她不僅不給江澈酒,還將江澈周圍的女子又嗬斥遠,然後軟聲細語乞求道,“公子,就算是我求求你,你別折磨自己了,你這般樣子,嫣紅看著真的好心疼……”她說著,忍不住淚流滿麵,美人落淚,我見猶憐。

  可是江澈卻完全看不見一般,隻見他低頭沉默,垂下的眼眸也掩飾不住眼中的悲傷,自言自語般道,“可她卻不心疼……”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終於也將褪去,這一刻的世界,非黑非白,隻是荒涼,無盡的荒涼。

  原來這世間竟荒涼得如何可怕,原來這世間可以變得不讓人有一絲留戀。

  “公子……”

  歌舞台上鼓舞已停,姑娘們不知是否該繼續,正當姑娘們都糾結時,卻看見團子急匆匆的從院外跑來,因他跑得太急,最後滾落到了江澈的腳邊。

  “公……公子,我方才瞧見少夫人……”

  團子滿身煙雨,氣喘籲籲,可見他一路從外麵跑回來的,為的就是告訴江澈他方才在江邊所見,他見到林雲初的確是在同別的男子在一起。

  但團子的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就聽見梅兒頗有幾分意外的喊了一聲,“少夫人!”

  眾人不約而同,都循著梅兒的目光望去,便瞧見林雲初藍衣白裙,手執素紙傘,緩緩朝他們走來。

  想起林雲初從前對待的手段,台上台下的歌舞女具是下意識的瑟縮,還不等林雲初走近,所有人便齊齊跪地求饒。

  “少夫人饒命,少夫人饒命,我們也是為謀生計才進了歌舞坊,到這府中來,也隻是規規矩矩的唱歌跳舞,不敢做越距之事,還望少夫人明查……”

  “是啊,是啊,求少夫人饒命啊……”

  錦程園中,歌舞女們烏泱泱跪了一片,林雲初緩緩走進園中,卻是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好似她們都不存在一般。

  那梅兒那一聲少夫人喚了出來,江澈便亂了心緒,他低著頭,目光盯著地麵某處,握酒瓶的手下意識的一緊,強迫自己不要把頭抬起來。

  江澈一直都沒有抬頭,他以為林雲初至少主動走上前來跟他認個錯的。

  他想,隻要她主動認錯,他會考慮原諒她的。

  但江澈最終卻沒有等到林雲初來認錯。

  當聽見身後的怡然軒的大門被打開時,江澈突然恨自己當初為何要給自己弄兩個房間。

  “林雲初,你真當我江澈是死的嗎?!”

  江澈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將手中的酒瓶用力摔到了正要跨入房門的林雲初的腳下。

  那上好的白玉酒瓶,落地有聲,敲出的旋律竟不難聽,隻可惜還是被摔了個粉碎,有幾個碎片和打在了林雲初的白色裙擺上。

  好在裙子夠長,不然小腿估計要遭殃了,玉器雖然貴重,但是插.進肉中卻不是什麽好事。林雲初暗暗歎了口氣,轉過身來,盡量心平氣和的同江澈說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我不會說。”

  林雲初未免太過於理直氣壯了,在場的人都暗暗為她捏一把汗。

  “好得很!林雲初,好得很啊!”所有人屏氣凝神,江澈卻忽然狂笑了起來,隻見他朝林雲初快步走去,拽著林雲初就進了怡然軒,“林雲初,我就是對你太好了,你才這般無法無天、目無夫綱,是吧?!好,那我今日就要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振夫綱!”

  “小姐,小姐……”秋果見江澈怒火衝天,怒目圓睜得可怕,嚇得直接哭了,她上前,試圖拉開江澈,卻被江澈一把推開摔倒在地。

  “小姐,小姐……救救我家小姐!”秋果爬起來,拉著梅兒的裙角,求她想想辦法,梅兒卻也同樣被江澈方才的模樣驚得還未回過神來,她從未見過她家公子這般生氣……

  見梅兒沒反應,秋果又吃力的站了起來,她想起來幫林雲初,可是還未等到她站起來,卻聽得摔門的一聲巨響,怡然軒的大門從裏麵關掉了。

  “小姐!”秋果慌了,哽咽著,直接喚來了林家護衛,“快……快撞門,快進去救小姐!”

  “是!”林家護衛紛紛現身,就連暗衛都出來了。

  林家護衛早就在一旁等著,就等秋果這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上來,他們家的小姐是斷然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去。

  “站住!”眼看林家護衛就要去撞門,梅兒急急嗬斥一聲。

  “這裏是江府,不是林家,爾等休得放肆!”

  “梅兒姐姐,你什麽意思?”秋果不可思議的看向梅兒,她沒有想到梅兒竟會在這時候阻攔她,“難不成你就任由著你家公子欺負我們家小姐?”

  梅兒看看秋果,又看看圍了一圈的林家護衛,輕笑道,“丈夫拉著妻子進入房中這就算欺負了?秋果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就罷了,難不成各位也不懂嗎?”

  “……”

  聞言,林家護衛麵麵相覷,看看秋果,又看看梅兒,最後都有些羞澀的各自離去。

  跟秋果關係近一點都護衛也直接將秋果拉走了,還抱歉的對梅兒笑了笑。

  怡然軒內,江澈與林雲初沒有聽見房外的動靜。

  林雲初被江澈拽著,直接扔在了床上。

  “江澈,別讓我恨你!”身子一沉,眼看江澈就要傾覆上來,林雲初急得眼淚奪眶而出。

  江澈卻發了瘋一般,雙目猩紅,二話不說,低頭就對林雲初又親又啃,好似一頭餓了許久的野獸。

  “江澈,你別這樣,我求你了……”男子的呼吸漸重,危險之極,林雲初氣急,不管不顧,一口咬住了江澈的下唇。

  江澈疼得下意識驚呼一聲,等林雲初鬆口嘴,他的嘴唇已經鮮血橫流,“原來娘子喜歡這樣刺激的啊,好!為夫都會滿足你!”冷笑著,江澈用手托著林雲初的臉對著他,然後便狠狠咬住了林雲初的嘴唇。

  林雲初自知拗不過江澈,幹脆拚盡全力忍下了他那一咬。

  本以為林雲初會拚命反抗,江澈都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可是林雲初認命般的任他欺負讓江澈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微微愣住,嘴唇還貼著她的,血腥味兒盈滿兩人的口鼻,他含糊不清問道,“為何不掙紮了?”

  “我掙紮,你就會放開我嗎?”

  “不會。”江澈望著她眼角未落的淚,心微微一疼,最終鬆開了她的唇,又抬起手為她擦拭了眼角的淚,卻還是將她禁錮在懷中的姿勢。

  原來這麽薄涼的人也會哭的麽?江澈為林雲初擦著淚,卻想起外麵的種種傳聞,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她明明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又怎麽會和那些男人不清不楚呢?

  輕歎了口氣,又吻了吻懷中人的額頭,江澈有些無奈,“林雲初,我想得到你的心,但是我沒有更好的法子,你說我該怎麽辦?”

  “江澈,你想做什麽?”察覺到了江澈話裏的危險,林雲初下意識就要推開他,卻被江澈圈禁得更加牢固。

  “在軍中時,我全靠著不斷的想你念你才能堅持下去,可是你回來了,卻對我不聞不問。你千方百計混入軍中,卻隻為見陸章一麵……”

  “我不是……”林雲初有些吃驚,他是從哪裏聽到了這些話,還是他自己心中就是這樣認為的?

  她混入軍中,不是為了陸章,隻是為了見他,隻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罷了。

  “你先聽我說完好嗎,我就說這一次了。”林雲初反應有些大,江澈以為她是對他的話不耐煩,心裏有些失落,“我去了軍中,第一日起開始就開始想你。我想你想到心發疼,想你想到睡不著,我一顆心,整日整夜的都沒著沒落,我連續做噩夢,夢見的都是你離開我的畫麵,我從夢裏中驚醒,眼角掛著眼淚,心痛如刀餃,這樣的日子持續不到半月,我便病倒了……人人都說江澈身子弱不禁風,還沒訓練就病了,可是他們不知,離開了林雲初的江澈,剩下的便隻是一句行屍走肉了。”

  窗外的落日餘暉早就沒有了,園中應當點了燈火,此刻有一些光亮照進房中,這給未點燭火的房裏帶來了唯一的亮。

  可是這點亮,卻無法讓林雲初看清江澈的臉,她隻能聽見江澈哽咽著對她說這些話,她知道江澈的眼角此刻或許還掛著淚,但她卻不敢抬手去驗證。

  此時,林雲初突然想起那晚在山上的草地上,陸章當著她的麵,流著淚對她說關於他心愛姑娘的事情,那時陸章也像江澈這般無助,那時陸章也像江澈現在這般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

  林雲初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直以來,她對江澈的好,都是在原有的承諾基礎之上的,她對他好,隻是為了完成當初許下的那個承諾。

  她好像不懂情,也不懂愛。以前她以為她很喜歡陸章,甚至想過要嫁給陸章,但是知自從道陸章心裏有人之後,她就對陸章不那麽熱衷了。

  江澈不止一次說喜歡她,她一開始覺得有些意外,後來覺得有些開心,再後來就無感了。

  這一刻,林雲初明白,江澈對她不止是喜歡,更是深沉的愛,她很感動,但除了感動之外,更多的卻是震驚和無措。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江澈這樣一份深沉的愛,她怕讓江澈失望,而她不想看到江澈失望。

  “江澈,我……”

  林雲初欲言又止,最終隻化作一聲歎息。

  “初初,我聽別人說,一個男子若是得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子,那個女子多會傾心於那個男子。初初,我想先得到你的身,再得到你的心。”話到此處,江澈頓了頓,想到外邊傳言林雲初與京都來到貴公子廝混、又為情郎置辦宅子的傳言,他望著林雲初一眼,隨即又將目光移到別處,扭捏道,“就是不知道你的身子是不是已經屬於別人了……”

  “江澈,你在說些什麽呢?”聞言,林雲初大惱,江澈這是在質疑她的清白?

  真是不公平,憑什麽江澈他就可以流連花街柳巷,左擁右抱,有一堆紅顏知己,還有小妾,卻還是要來問她是不是清白之身。

  “那你呢?”林雲初冷笑,反問道,“你的身子是不是已經屬於別人了?”

  江澈微微怔住。他目光灼灼的望著懷中的人兒,然後便笑了,那笑好看極了,林雲初覺得自己真的很愛看他笑。

  “怎麽?你很在乎嗎?”他笑得妖豔,唇舌貼近她的唇,為她一下一下舔去唇上方才留下的血痕。

  聽他這般說,林雲初眼中染上失落和無奈,這世道對女子未免太不公,“你明明自己都不是清白之身,卻要問我是不是清白之身,真是不公平!”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清白之身?”

  “什麽?”

  江澈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紅暈,卻仍厚著臉皮在林雲初耳邊嗬氣,“我是說,你夫君我在未經娘子你□□之前,仍是未經人事的毛小子……”

  “不會吧……”林雲初有些震驚,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吧?正確答案不該是江澈自知無法配得上在人事上有些潔癖的她,然後自動滾出她的房間嗎?

  “難不成你真的不舉?”林雲初試圖尋求一個她可以更能接受一些的答案。

  “這不好說。”江澈有些哭笑不得,自從第一次親吻了林雲初之後,有些地方早就開始躁動不安了,“舉不舉什麽的,得先試了才能知道?”說著,直接將林雲初抱入懷中,又迅速起身,最後兩人齊齊倒在了床上,江澈先是急切的吻了他心愛的姑娘……

  “初初,我……我會對你很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林雲初看起來太緊張了,江澈望著她熱吻之後嬌豔欲滴的臉,也跟著緊張起來。

  “初初,別怕,我……我會很溫柔……”

  “嗯……”林雲初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她有些迷茫,又有些期待,這是一場她完全沒有把握的生意,她不知道後果會不會是輸得血本無歸,但是想到江澈方才在黑暗中的哽咽,此刻他又是這般小心翼翼,她總覺得江澈不會讓她輸。

  江澈曾說過,隻要她願意,江澈就不會讓她輸。

  “初初,我愛你……”江澈手微微抖著,終於解開了林雲初的衣服,他暗暗鬆口氣,俯身慢慢朝他心愛姑娘進一步貼近。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小姐!小姐,你快開門……”

  房內,馬上進行到關鍵一步,門外秋果索命一般的叫門聲打破了滿室旖旎。

  “……”

  江澈連死的心都有了,因為緊張,情況本來就有些不妙,秋果這樣一攪和,他是徹底“不舉”了。

  “還繼續嗎?”林雲初一邊關注著秋果的話,一邊問江澈。

  “唉,你這個丫環真是太不懂事了……”江澈翻身,仰躺在林雲初身側,右手手掌展開,捂住了雙目,左手半握拳,自然放在身側,儼然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見狀,林雲初也哭笑不得,她道,“那就先這樣吧。”

  江澈保持著原來姿勢,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

  “小姐,你快開門啊!”秋果還在門外喊著,梅兒過來拉她也不走。

  林雲初聽見門外動靜,又看一眼,搖搖頭,有些無奈道,“秋果,我在呢,有什麽事,慢慢說,別急。”

  聽見林雲初的聲音,秋果大大鬆了口氣,連忙朝緊閉的怡然軒大聲道,“小姐,老爺方才派人來傳話,說陸達將軍上我們家提親了!好像是要為陸章公子求取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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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這幾天出了點意外。

  以後我會盡最大努力保持兩日一更,啊啊啊啊啊啊,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