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難
作者:山海可移      更新:2021-03-01 18:06      字數:4654
  郊外的早晨顯得分外清爽,空氣裏飄揚著清涼的風,風裏夾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那是淡淡的清香,還有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

  許是,人們生來便是踩著這寬厚的大地一步步長大的,於是天生骨子裏便對大上的一切,尤其是對那最原始、最樸實的泥土與草木感到無比親切。

  這是初進軍營訓練場地的士兵們對郊外的最初的印象,這印象讓他們覺著,入軍營的感覺還不賴。

  陸章站在訓練場南校場的觀禮台上,遠遠望著有些激動和好奇的新兵們三三兩兩的進入校場,心裏暗暗琢磨著這些新兵可能不好帶。

  他們看起來,實在是過於隨意和懶散,那樣子就好像,他們來到這郊外是來郊遊來了,而不是來參軍入伍的。

  可憐的新兵們,現下並未知道,他們入伍第一天,便把他們的總校尉陸章小將軍得罪了。

  這次征到的新兵,總共近兩千人多人。

  這兩千人一分為二,分別被分在訓練營的北校場和南校場分開訓練。北校場那邊的新兵,由陸達將軍安排另外的人訓練,而南校場這邊,則由陸章和劉大武主要負責。

  按照訓練安排,新兵進來時,要先進行體能訓練,然後慢慢的會加上武器操練,到後期才會進行隊列陣法等的訓練。陸章將要負責體能訓練和之後的隊列陣法的訓練,而劉大武則主要負責武器操練。

  陸達的的計劃是:讓陸章擔任這兩千新兵的總校尉。陸章不僅要負責南、北校場兩千人的總體訓練進度,而且等訓練有了一定的結果後,他還要親自從這些新兵中挑選出五百精兵作為他自己日後的親兵營。

  麵對叔叔的良苦用心,陸章默默記下,並且暗暗發誓不會讓叔叔失望。

  新兵在輔練隊的帶領下,終於勉強排成了稀稀疏疏的隊伍。看著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的隊伍,陸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南校場這邊的一千人,又被分為了兩個營隊訓練,一營為五百人。第一營是由陸章親自訓練的虎嘯營,第二營則是劉大武帶的獅吼營。

  此刻,陸章站在他的虎嘯營麵前,麵無表情,卻自帶威嚴。

  新兵們看著陸章,心裏都莫名發怵。

  一開始,隊伍裏還有嘀嘀咕咕的說話聲,有東張西望者,有交頭接耳者……但陸章沉著一張臉掃視一圈之後,虎嘯營裏漸漸鴉雀無聲了。

  “靜一靜,大家靜一靜!”站在陸章一旁的輔練隊隊長陸飛說話了。

  陸飛是陸達旁係的堂侄兒,擅長弓箭,能百步穿楊,今年才十六歲,卻入伍已經兩年。

  陸飛家中貧寒,從小無母,與父親相依為命。陸飛的他父親曾是陸達的部下,但在一場戰爭中不幸身故,隻留下了陸飛一人,陸達故將陸飛留在身邊照顧。

  陸飛年紀還小,又因個子矮小,身材又瘦弱,體能訓練跟不上,無法跟上正常的訓練,陸達原本是打算將他送回家的,但陸飛一再堅持要留在軍中,陸達隻好將他安置在了後勤隊,暫時先負責後勤的工作。

  此次新兵入營,陸飛被陸達安排在虎嘯營協助陸章一起訓練新兵,目前看來,陸飛算是陸章的一個得力助手。

  陸飛喊了這麽一嗓子,新兵們徹底安靜了下來,他們目光齊齊的朝陸飛看來,陸飛接著又說道:

  “弟兄們,大家好,我是陸飛,是輔練隊的隊長。今日,是你們入伍第一天,也是你們成為守護咱們大衡的將士的第一天,今天也是咱虎嘯營成立第一天,今天更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總而言之,今日是一個重要的日子,那麽,接下來,我們請陸校尉簡單的交代幾句。”

  “……”

  陸飛是個話多和囉嗦的,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陸章已經深知這一點,但此刻陸章仍忍不住斜了陸飛一眼。

  真是的,為何要說那麽一堆廢話?

  經過陸飛的介紹,新兵們已經知道,挺拔的站在前麵、冷著一張臉的那個俊朗少年就是他們的校尉陸章,他們不約而同的都看向陸章,恰好看到陸章斜陸飛的那一記冷眼,大家心頭於是又不約而同的一陣寒顫。

  陸章目光緩緩的掃向新兵們。

  空氣裏,又有莫名的寒氣襲來,氣氛頓時安靜得有些可怕,耳邊有晨風刮過,呼呼的,呼呼的,顯得異常詭異,此時此刻,隊伍裏,連呼吸重一點的人都默默壓低了呼吸聲……

  陸校尉的氣場太強了,這日後的訓練怕是有苦頭吃了,新兵們都在心裏暗暗的想著……

  “我的要求不高,現在我先讓你們謹記三點。”在莫名緊張的氣壓裏,陸章開口說話了,聲音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那麽冰冷,反而有些好聽,“第一條,服從軍令,忠君愛國;第二條,遵守軍規,服從訓練安排,準時到達訓練場地,完成各項訓練指標;第三條,寧願赴死,也不做叛軍、逃兵!”

  他鏗鏘有力說完,頓了頓,然後又問道,“這三條,大家是否聽清楚了?可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聽清楚了!”新兵們異口同聲回答,聲音渾厚有力,響徹雲霄。

  陸章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接下來他便命陸飛先清點人數,並暫時統一任命了伍長、隊長等職務,以便於新兵管理。

  “新兵林千來報到!”

  陸飛接了命令,剛要轉身,卻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大家不約而同循著那聲音來源處望去,隻見一個纖瘦的身影急急的衝進校場裏來。

  看樣子,那跑來的人應該是一個遲到的新兵。

  “新兵林千來報到!”那遲到的新兵又說道,一邊說,一邊跑到了校場前台,最後在陸章身旁站住了。

  眾人見陸章轉頭,看向那新兵,臉色比方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難看,那冷冷的眼神裏,分明是藏著熊熊怒火。

  這遲到的人不是別人,而正是之前便被陸達安排到陸章麾下訓練的林雲芊,隻不過她此刻用了化名林千。

  林雲芊的頭發被她高高的豎束了起來,看起來很是精神,她身上此刻也換上了和新兵一樣暗紅的收袖軍服,下麵穿著黑色布鞋,外麵套著輕薄護甲,整個人看上去與其他新兵無異。

  但陸章卻知道,她終究是和其他新兵是不同的,因為她是個女子。

  冷眼掃過林雲芊,陸章問道,“來著何人?”在莫名怒火的催使下,陸章問話的聲音比平日高出了許多,林雲芊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場下的新兵卻感覺背後有些涼颼颼的。

  “新兵林千!”林雲芊答道,絲毫不怯場。

  陸章斜她一眼,眼裏生出了不屑和嘲諷,“林千是吧?我看你第一日便遲到,入伍的誠意也不大,你待會兒便收拾你的包袱直接回家得了,不必來這裏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冷冷說完,便吩咐陸飛感覺清點人數,然後他自己便轉身離去,不再去理會林雲芊。

  他那樣子分明在告訴大家,林雲芊今日就得滾出軍營,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看著台上的陣仗,新兵們又是一陣心驚膽戰,他們都暗暗驚歎他們的陸校尉未免太冷酷、太嚴苛了。而這遲到的新兵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竟敢那般大聲的同校尉說話。

  “憑什麽?!”林雲芊震驚的看向陸章,脫口而出,聲音依然很大。

  她實在想不到陸章對她的成見竟是這麽深,這才入伍第一天便開始轟她回家,看來她之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哦,不,此刻該擔心的不是之後的日子,瞧陸章這態度,她在軍中不一定會有之後的日子。此刻她應該擔心的,是陸章會不會真的現在就把她轟走……

  好似沒有聽見林雲芊的問話一般,陸章慢慢走到校場旁的休息座上坐了下來,然後對不遠處的林雲芊招了招手。

  林雲芊頂著場下眾人的疑惑目光,同樣疑惑的朝了陸章走去。

  “陸小將軍您也說了,今日是入伍第一天,就不能有一個改過的機會嗎?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遲到!” 林雲芊走到陸章身旁站好,開口向陸章保證。

  陸章卻低頭,似乎正盯著他腳下的那一塊小石頭,也似乎在看別的東西,但偏偏沒有在認真聽林雲芊說話。

  過了許久,陸章依舊沉默。但他將目光從地上移向了已經在開始分隊的虎嘯營,林雲芊終於忍無可忍,她上前幾步,擋住了陸章的視線,問道,“陸章,你就一定要跟我過不去嗎?”

  “怎麽?這就忍受不住了?”

  陸章終於看向她,眼裏有一絲嘲弄,“林二小姐應該知道,入伍不僅僅是□□上的煎熬和曆練,心理的曆練也同樣重要。你遲到了,我這還沒說罰你什麽呢,林二小姐便覺得委屈了。那我還是那句話,你不如早些回家去。”

  “好!”林雲芊咬牙,“陸小將軍你想罰我什麽吧?我都接受,這總行了吧?”

  陸章幽幽的看她一眼,又道,“就在方才,林二小姐又犯了一個錯誤了。”

  “什麽錯誤?”林雲芊覺得,陸章應該慶幸此刻她手中沒有拿著劍,不然她定要忍不住提著劍去砍陸章了。

  陸章道,“在校場,請叫我陸校尉,不要喚陸小將軍。”說完這句話,還不等林雲芊回話,便又說道,“去吧,圍著校場跑上二十圈。若是跑完二十圈之後,林二小姐還能站到這裏同我說話,那麽林二小姐便可暫時留在我的虎嘯營。”

  林雲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瞧見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校場。她心裏頓時涼了一截。

  陸章這分明是在為難她?繞著這巨大校場跑二十圈,她還能有命站在這裏同他說話嗎?

  “怎麽?林二小姐不敢了?”看出林雲芊的猶豫,陸章適時勸道,“其實現在林二小姐回家去,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畢竟你入伍一事沒有幾個人知道。”

  林雲芊瞪他一眼,卻是堅定道,“好,我願意接受這懲罰,也希望陸校尉說話算數,到時候可別再找理由讓我離開軍營。”她說完,便抬腳跑去,跑了幾步,卻又折回來。

  見她回來,陸章疑惑問道,“還有什麽話要說?”

  林雲芊道,“我想說,方才陸校尉也犯了一個錯誤。”

  “什麽錯誤?”

  林雲芊學著陸章方才的模樣,說道,“在訓練場,沒有林二小姐,請陸校尉喚我林千……請陸校尉不要喚錯了,免得給我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說完,林雲初便直接跑開了,她邁著堅定的步伐,開始沿著校場跑了起來。

  。。。。。

  泡了一夜的冷水,江澈到底還是病倒了。

  看著躺在床上,還發著熱卻睡得極熟的江澈,林雲初心裏又是一陣複雜。

  江澈好像真的對她越來越好了。

  昨晚,那般情況下,他大可用她的身子解他身上的火,他大可不必那般為難自己的。可是他卻說不想勉強她,他便選擇委屈了自己……

  昨晚他說她不想去找別人,他隻想找她林雲初。

  她承認,那一刻,她真是很動容,她並非草木,與江澈相處久了,她對江澈也是有感情的,隻是她有些分不清這份感情到底算什麽。

  她好像許久都沒有想起陸哥哥了,好像與江澈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她都沒有想起陸哥哥。

  這意味著什麽呢?她有些理不出頭緒。

  最初與江澈成親,隻是因為她抽中了要嫁江澈的簽。她以為這是命運讓她來到江家報恩,她從來沒有想過與江澈會有類似白頭偕老這樣的結局。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的要幫助江澈的。若是某一日,江澈真的入仕為官了,她早晚都要離開江澈的。因為她商賈身份會影響江澈的仕途。

  她隻是個眼裏有錢的商人而已。

  她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江澈,也隻是能保江澈無金錢之憂,但是她卻給不了他清明的仕途和坦蕩的未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嫁了江澈,是會連累江澈的,這就是知府夫人為何一開始就同意與她簽署那一份協議的原因。

  因為那協議上寫得清楚明白,她最後會離開。她一離開便不會影響江澈走向更好的未來,所以知府夫人當時才會痛快的簽下那份協議。

  “江澈,我得趕緊想辦法幫你了,不能在這樣拖下去。”林雲初望著睡得香甜的江澈,呢喃自語起來,“江澈,你值得更好的,隻願,你到時候別恨我……”

  林雲初忽然就想起,她娘曾說江澈骨子裏是謙謙君子的話來,或許她娘說的是對是吧。

  既然江澈是君子,那麽他就不該隻安與這業州這一角之地,江澈他該去見識更多、經曆更多,他該去做一個君子該做的事情。

  等他醒來,該請江臨過來,他們兄弟兩人,該是好好談一談了。

  江澈他是心懷山河的人啊,怎可因為一點誤會,就要將好好的一生斷送在脂粉堆和酒肉池林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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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碼字速度好慢啊,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