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雨自然不是個傻子，呂小錦第一次深夜出現的時候，她就看出了此女那點藏不住的攀龍附鳳的心思。隻是，她對瑾王這點信任還是有的，所以才沒有在對方叫她“姐姐”的時候拆穿一切罷了。

  如今，呂小錦看似驚訝實則暗含惡意的模樣甚至不能讓她手上給呂太守揉按的動作停頓半下，隻勾著唇輕笑了聲。

  她笑聲壓得極低，卻極為清脆，帶著些許輕快，並不惹人厭煩。

  隻是聽到呂小錦的耳中卻是暗含嘲諷。

  呂小錦渾身都緊繃了起來，看向林驚雨時帶著沒有抵達眼底的笑意，隻客客氣氣道：“主要是王妃，實在是跟我想象中的雍容華貴、一舉一動都帶著矜持的模樣有些不同。”

  林驚雨雖然好看，可難免太過於平凡了些。

  這平凡指得不是她的五官、外貌，而是隻她的氣場。

  林驚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氣場，她整個人的底氣來自於自己的本事，而並非她是誰的什麽人。在醫學院的時候，學生們也都覺得她這個老師更可親一點，卻不會胡鬧。

  在瑾王府之中，府中上下丫鬟、仆役，她也從來不大聲責罵，不過也沒有人敢尋釁找事。

  她習慣了後世平等的生活，如今對身邊人也不會過於苛責。隻是大多數人都謹守本分，不會逾越而已。

  這樣的人，在呂小錦看來，那就是不能上台麵了。

  小門小戶出身，隻怕被先皇點為瑾王妃之前怕是都沒有見過什麽世麵，所以那天晚上見到她的時候也不敢聲張什麽，若不是呂太守謹慎，說不定她早已經越過這位王妃成為瑾王殿下的新寵了。

  呂小錦壓下心中亂七八糟的念頭，連忙屈膝行禮道：“前日晚上是我冒昧，錯認了王妃，冒昧之處，還請王妃見諒。”

  “那晚是你啊。”林驚雨恍然，收手示意一旁的仆從繼續按照她所教導給呂太守揉按。

  薛如穎恰在這個時候過來，身後跟著小雪，手中端著一盆溫熱的水。

  林驚雨淨手，薛如穎在旁恰到好處的遞上絞好的帕子給她擦手。

  擦手之後帕子投在盆裏，薛如穎又恰到好處遞上了潤膚霜，細細給林驚雨擦了手這才退到了一旁。

  這般整個流程下來快且柔和，除了水生之外並沒有另外的聲音，甚至連著伺候的人也隻有薛如穎和一個半大的小姑娘小雪，並沒有流水一般的丫鬟出來進去，去有種行雲流水的感覺。

  擦過手之後，林驚雨這才輕輕撩了下散落的發絲，衝著呂小錦笑了笑，這才道：“那日天色太晚，我也沒看清楚是誰，還以為是呂太守隨意派了個府上的小丫鬟呢，倒是沒想到是府上的小姐。”

  她說著扶著瑾王伸過來的手，挨著他坐下，這才看向呂太守：“那一日倒是我失禮了。”

  呂太守哈哈笑了兩聲，道：“王妃客氣了，這丫頭在赤州這些年也習慣了赤州這邊的風氣，越發活潑起來。比起京中，如今規矩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伯父！”呂小錦怎麽也沒有想到，林驚雨說話不客氣，把她比作小丫鬟也就算了，呂太守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說她規矩差！

  呂太守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一瞬間讓呂小錦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辯駁給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她來赤州這幾年，可並非真的是養在深閨中，對外麵的事情一無所知。

  赤州位處邊境，隨著隔著一個大草原，可草原也並非就是衛國的天下，並未收攏所有的部族。這草原之中還有流竄的匪徒，又或者是一些部族偶爾假冒的匪徒。每年入秋之後，到開春之時，都會有個三五次的騷擾邊境的戰事發生。

  呂小錦是見過呂太守從城外殺一圈回來，渾身是血，一臉猙獰的模樣的。

  甚至於，剛來的時候，她還見過呂太守一刀砍斷了一人的腦袋，那血甚至滋了她一臉，讓她做了數月的噩夢。

  隻是，時間太過於久遠了，加上她刻意去遺忘，如果不是今日被呂太守突然這麽盯上，呂小錦早就忘記了當日的驚恐。

  如今，這冷冷的一眼，讓她全都想了起來。

  她手不自覺的顫抖著，如果仔細看，整個人都是抖的。

  呂太守這才淡淡開口，沉聲道：“既然是來道歉的，王妃也並未說要怪你，留下禮物趕緊回去吧，我還有要事與王爺相商。”

  呂小錦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低著頭匆匆衝著三人行禮，頭也不回得離開了。

  一路低頭衝到了自己的院子裏，她甚至顧不上身後的丫鬟，直接關上了門，往門上一靠雙腿就再也無力支撐自己，順著門往下滑到，癱在了冰涼的地麵上。

  眼淚無知無覺地順著臉頰往下落，把呂小錦精致的妝容都給徹底毀了。

  呂小錦病了。

  不是裝病，是真的病了。

  她被呂太守嚇得回想起了剛來赤州時見到的血腥場麵，又在冰涼的地麵坐了大半夜，等到天色太晚整個人撐不住倒下去發出了動靜，才被外麵守著的丫鬟發現扶到了床上。

  呂太守雖然對這個侄女不滿，可也沒有真心想要她去死的念頭。無論如何，這都是弟弟唯一的血脈了，真要出了人命，他回頭也無顏見地下的弟弟，甚至是列祖列宗。

  因此，後半夜被吵醒，呂太守一聽是呂小錦病了，立刻把發妻搖醒，讓她去看看情況。

  呂夫人跑了一趟，發現呂小錦不是作妖，而是真的病了，也嚇得變了臉色。主要是，呂小錦那額頭已經燙得有些嚇人了。

  赤州城內自然是有大夫的，夫妻兩人連忙讓人連夜請人過來，整個太守府很快變得燈火通明起來。然而，靠近瑾王暫住的那個院子附近卻依然是安安靜靜的。

  這樣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薛九林的。不過，他讓人暗中打探了一下，確認隻是太守府的堂小姐病了，沒有什麽大事，這就放下心來，自覺沒有打擾瑾王和林驚雨安眠的必要。

  林驚雨一覺睡到了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