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掩唇咳嗽了許久才緩過來，等著手從唇角邊開，掌心已經帶上了些許的血跡。徐大寶見了雙眼一瞪，不等他叫出來，皇上就沉聲道：“閉嘴。”

  “……皇上……”徐大寶聲音都開始發顫了，連忙拿出帕子給皇上擦了唇角和手，又遞過去一杯茶水給他漱口。等著皇上漱口之後，他也穩住了心神，“奴才這就去把林大夫叫來，還有柳禦醫、張禦醫、井禦醫……”

  皇上搖頭，“先讓朕緩緩。”

  他之前裝病雖然釣出了不少居心叵測之人，可是也因為動怒元氣大傷。如今不說臉上因為中風還留有嘴邊唇角有些歪斜的毛病，縱然是身子也傷了。

  皇上知道，事到如今他隻怕已經是油盡燈枯了，所以這才覺得給太子定下一個太子妃，還想要再給他指一個太子側妃。

  他緩了許久，覺得舒服了些，這才讓人去請了幾位禦醫還有林驚雨一並過來。

  林驚雨之前才給他診過平安脈，聽聞皇上又招她甚至是幾位禦醫一並過去，心中暗叫不好。

  皇上的身體如今越發不好了，最近大家診平安脈的時候都是挑著好聽的說，回頭再慢慢商量調養的方子。可以說，如今真的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背著藥箱匆匆出門，半路正好遇到了柳禦醫和井禦醫兩人，三人目光一對，沒有耽擱半分就一起往前走了。

  皇上咳血了。

  林驚雨一點都不驚訝，這必然是又動了氣，不然不會這般突然。

  隻是，她走的時候殿內隻有欽天監的兩位大人，按照之前的推測，這兩位應當是來看看她與太子是否相合的。這般皇上都會動怒？

  林驚雨遲疑了下，轉而心中突然一喜。

  想起之前瑾王曾經對她說，不日就能見分曉。猜測著，欽天監的這兩位大人，難不成也是瑾王安排的？

  因為她與太子不相合，所以皇上動了怒意？

  也不至於吧？

  林驚雨不敢把自己看的太重，思來想去都有些不明白，等上手摸了皇上的脈，確定他之前確實動怒，心中越發不解起來。

  她完全沒想到，皇上動怒是因為想起了離暉道長，甚至怨恨老天沒多給他一些時間了。

  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後還是柳禦醫上前勸慰皇上不好輕易動怒，然後又開了一個養肺的方子。雖然說怒意傷肝，可如今皇上這般破敗的身子，易動怒定然咳嗽，咳嗽狠了咳出血絲來真的是挺正常的了。

  皇上眉頭緊皺，並不多言語什麽。

  林驚雨看著他這般模樣，低頭跟著柳禦醫等人一並退了出去，心中清楚，皇上若是再不愛惜身體，隻怕都熬不過新年。

  又過了三日，欽天監送來了消息，東峻侯府五姑娘董舒玉與太子八字最為相合。除此之外，還給太子挑選了兩個與東峻侯府地位相當的側妃人選。

  皇上召了董大爺和董二爺入宮，如此這般說了一番，第二日就下旨賜婚。

  再之後就是兩家側妃，一樣是略微一提，第二日下旨賜婚。

  再之後，禮部開始派媒人上門去東峻侯府說媒，做親的流程一樣不少。不過是一旬的功夫，婚事就說定，三書六禮走完，婚期也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二日這一天。

  至於兩位側妃，則在一個月後臘月二十二日這天成禮。

  這般安排可以說是速度快到驚人了，而京中上下也隱隱約約明白過來。

  皇上怕是真的快要不行了，這才匆匆安排了太子的婚事，甚至側妃和太子妃進門的時間還安排的這般緊。

  林驚雨一直到公布了太子妃和太子側妃的人選，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甚至花錢買了一小壺果酒，陪著一小碟子牛肉幹，在屋中慶祝了一番。

  十月過完，進入十一月京中又下了一場雪。然而這才不管是皇上還是太子，因為保護得當的緣故，都沒有病倒。

  這讓皇上愈發相信林驚雨的麵相了。

  他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個想法。

  太子畢竟年幼，縱然成親了，可真等到登基之後想要親自處理朝政還是不可能的。可要真讓大臣們完全把持著朝政，那隻怕日後他想要親政也是一樁難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有一個攝政王，讓攝政王跟大臣們去明爭暗鬥，這般才能給太子足夠長的成長時間。等到太子真正成長起來，自然也會利用這點來讓朝臣沉浮。

  至於攝政王的人選，皇上也選好了。

  這最好是一個皇族，能夠讓他信任的皇族。要有能力，能夠跟滿朝的文武百官對上，而不會落下風。最為重要的是，等他當上攝政王之後，也不會因為體會到權力的滋味而不願意放手。

  或者說，縱然他不願意放手，也無能為力。

  因為他身體不好，甚至壽數不長。

  此人，正是瑾王。

  對於瑾王的能力，皇上還是相信的。而且，瑾王他也曾經看過好好些年，兩人雖說是堂兄弟，可瑾王曾經視他為父，對太子也很是親近和照顧。

  若太子登基，瑾王為攝政王，一來應當會好好對太子，二來也會盡心朝政與大臣周旋。

  最為重要的是，瑾王早年逃亡之時身中數種毒藥，這些年來禦醫雖然一直給他調養，可是誰都知道，瑾王壽數不長。

  人縱然再不甘心，對於壽數這種事情也隻能認輸。

  不要說是瑾王了，哪怕他是一國之君，是天子，不也隻能認輸嗎？

  皇上心中湧起不甘，喉間又是一股腥甜湧起。他連忙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的不甘。

  如今太子大婚越發臨近，東宮那邊每一日都是熱熱鬧鬧的，連帶著皇上這邊也熱鬧了三分。皇上聽著外麵的動靜，對眼前的人笑了笑。

  “如今你侄兒都要成親了，你且還是孤身一人，不要說是成親了，身邊連個側妃和侍妾都沒有，實在是讓朕放心不下。”皇上緩緩說著，然後又歎息了一聲。

  結果這聲歎息也不知道是引動了哪裏，他隻覺得喉間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幸而，隻是咳嗽了兩聲，倒是沒有多嚴重。

  饒是如此，一旁徐大寶也是連忙奉上了林驚雨給做的止咳糖。

  止咳糖含在口中，清涼舒爽的感覺立刻讓皇上舒了一口氣，這才有些含糊不清地繼續說下去：“早些年你身子不好，隻顧著調養給耽誤了。如今朕看著你也好轉了不少，是該好好考慮下婚姻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