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宮中開始發生一些瑣碎的小事。

  例如好好放著的一套茶具，一直沒有什麽問題，偏偏那日太子說了給前去探望他的皇上泡茶之後，莫名碎了一個杯子。

  一套要近千兩的茶具就這麽被毀了。

  又或者是，養在東宮的一些花草原本好好的，突然死掉的。雖然已經入冬了，可是這些花草死的也有些太過於突然了。

  更甚至，太子床上會爬上去些小蟲啊之類的東西。偶爾走路還會無緣無故滑一下，要不是身邊人扶住了，太子定然是會摔跤的。

  反正，一些瑣碎的、平常可能都沒有人注意到的小事，都被注意了起來。

  皇上收到那細細密密的記錄時，皺著眉頭看了足足有兩刻鍾，然後才歎了一口氣，緩聲道：“去把欽天監的人找來。”

  欽天監監正章如易帶著擅長占卜吉凶的五官保章正孫見屏匆匆到了書房，兩人膝蓋還未曾著地，皇上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

  “免禮，平身。”

  兩人起身，皇上立刻示意他們上前，然後賜座。

  這般禮遇讓這兩人更是恐慌萬分，連連謝恩，屁股隻挨了半邊凳子，還不敢坐實了，隻等著皇上發話。

  皇上沉吟片刻，才以太子漸長為由開了話頭，然後說到了他病倒之時太子在朝堂之上的表現，表示心中很是寬慰，孩子長大了。

  章、孫兩人隻點頭應和，不時吹捧太子兩句。

  皇上神色越發柔和起來，轉而說起太子這般年紀，也當談婚論嫁了。

  章、孫兩人就知道他們來之前的猜測沒錯。皇上這是定下了人選，要合八字了。兩人連忙應和，一邊吹捧太子一邊等著皇上把兩人的八字給他們。

  可皇上沒有立刻給八字，反而問道：“若是一女子，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你們可能合出她是否與太子相合？”

  “這……”兩人遲疑了下，章如易轉頭看向孫見屏，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道：“孫章正擅長此道。”

  孫見屏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若是無女子八字，則要看兩人麵相是否相合。”

  皇上聞言起了興趣，細細詢問了這麵相如何相看，甚至還拉了徐大寶過來做參謀。那孫見屏平日裏在欽天監並不顯眼，皇上對他甚至沒有什麽印象。

  如今得了皇上垂問，一開始他還有幾分緊張，然而說起自己拿手的事情，倒是一板一眼說得頗有幾分架勢。

  他連著徐大寶入宮前一些瑣碎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聽得徐大寶一時間又驚又喜，甚至還有些害怕。等孫見屏說他還有三四個活下來的兄弟姐妹時，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家中還有兄弟姐妹？”皇上聽孫見屏這般說好奇地問了孫大寶一聲。

  徐大寶忍住了哽咽，勉強笑著道：“回皇上的話，若不是孫大人提起來，奴才都不記得了。”話是這般說，他到底沒能忍住，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聖前失態可大可小，徐大寶連忙跪下認錯，低頭擦掉了眼淚努力掩飾哽咽。他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回話：“奴才家中確實有兄弟姐妹，隻是當時被賣的時候年紀小，隻記得家中一個姐姐已經被賣了，換來的錢說是要給大哥說親……”

  皇上歎息了一聲，一旁的章如易和孫見屏隻沉默不語。

  這入宮做內侍，甚至做宮女的人，哪個沒個淒苦悲慘的過往？不然，好好的人家誰舍得把孩子斷了子孫根送到皇宮來呢？

  徐大寶也不敢過度悲慟，免得壞了皇上的心情，因此草草擦了眼淚，含笑道：“孫大人果然厲害，這都能看得出來。”

  孫見屏自然要解釋一下這是透過徐大寶的眉毛等細節看出來的，然後表示古語雲“相由心生”也是有道理的。人的掌紋，麵相有時候也寫盡了人的一生。

  皇上好奇，笑著道：“那你看看朕的麵相如何？”

  孫見屏聞言立刻“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臣不敢直視龍顏，更不敢試圖觀察麵相一二。皇上是天子，試圖觀察天子麵相，乃是天道大忌。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聞言倒是沒有動怒，聽著孫見屏說“天子運勢與天下蒼生並不一樣”之類的話，半響才道：“那太子的麵相……”

  “太子身為龍子，麵相也與常人不同。不過，畢竟隻是太子，若強行觀察細看，還是能夠看出些許的端倪來的。”孫見屏暗暗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低聲道：“隻是臣不敢保證能看得清楚明白，若有錯漏之處，還請皇上降罪。”

  說是降罪，實際上就是求情，求免罪的意思。

  皇上笑著道：“孫卿隻管說，縱然錯了朕也不會罰你的。”

  孫見屏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叩首謝恩。

  皇上見他確有幾分真才實學，這才讓人去請了太子說要問太子功課。順帶還讓人去請了林驚雨，說是身體有些不適。

  這些安排，一旁的章如易和孫見屏都不多一句話，等到兩人來的時候又是一通見禮，然後一個開始給皇上診脈，問診。一個則開始背這幾日的功課，順帶還有釋義。

  林驚雨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這兩個生人，也注意到了他們身上的官服似乎與之前的那些大臣略有不一樣。她略微一看，垂下眼簾不再多想。

  太子在一旁背書，實際上對她把脈是有所影響的。林驚雨想了想，幹脆閉上眼睛，認真感受指腹之下脈搏的跳動。

  皇上身體不適並非小事，雖然林驚雨不知道為何隻找了她一個人來，可見到太子之後她心中就有所猜測。

  如今一把脈，確認皇上脈象如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心中暗暗無奈，然而開口還是場麵話。問診了片刻，從每日的休息問到一日三餐外加點心，甚至還問了皇上今日是否出去散步，最後才笑著道：“皇上身體無礙，大約是這兩日累了。如今外麵天氣寒涼，皇上若是累了，不妨在殿中走動幾圈，活動一下筋骨。”

  皇上點了下頭，一旁徐大寶笑嗬嗬應下，又給林驚雨端了一杯茶水，道：“林大夫喝口茶潤潤喉吧。皇上這兩日肩膀有些不適，過會兒還請林大夫給皇上針灸一番。”

  他說著引林驚雨去一旁坐下休息，正好讓孫見屏看清楚了林驚雨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