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送到沈昭手中時，京城已是冬日。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全京城銀裝素裹，這些皆是江南見不到的風景。

  國公府書房內，沈昭正看著宋北北的信。

  信上除了八卦她大哥的情史之外，還提到豐收節上，宋北北如何智鬥楊熏兒，躲過她的暗害，成功揚名杭城。

  字裏行間都是輕巧飛揚的自得，沈昭都能想象到她昂著腦袋傻嗬嗬地笑，還指著自己說：“我厲害吧？你快誇我快誇我！”的畫麵。

  不過最後她又寫，她雖問到了確實是楊熏兒派人給她下藥，也得知那藥十分惡毒，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教訓楊熏兒，楊熏兒就回京去了。就挺可惜的。

  沈昭看完了，拿起筆給她回信。

  他也想知道宋清和太妃到底有什麽關係，可是宋清已經離開京城很久了。宋清的願景是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讀得上書，所以再三拒絕了皇上讓他做官的要求，跑去更偏遠的苦寒之地辦清北書院去了。

  她二哥宋元倒是長居京城，且宋元才名遠播，天下才子皆以能結識宋元為傲。不過宋元卻很是淡泊名利，甚少與外人來往。

  聽有些有幸見到宋元的人說，宋元這個人一生的話都寫在紙上了，所以他見了人都不說話，十分有才子的傲氣。

  沈昭寫到這兒，忽然聽見書房外頭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已經快到門口。

  他放下筆，抬頭看去，來者是沈國公。

  沈昭雖與他同住一府，但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到這位父親了，如今咋一見，竟默了半晌，也未開口。

  沈國公板著臉走進來，也沒有任何父子間的親昵話語，就單刀直入。

  “明日三王爺約了京中眾適婚男子去未央湖心賞雪，實則是想要為嘉樂郡主擇郡馬。三王爺手握重兵，切不能叫他與如今在京城述職的南疆王結為親家，否則必將成為朝廷大害！”

  沈昭淡聲回道：“爹與我說這些是何用意？嘉樂郡主選擇誰作郡馬，豈是我能決定的？”

  沈國公麵色一如既往的深沉，嚴厲道：“你既已是諜探局總督主，你就該為萬歲爺分憂。如今你也已經到了適婚年紀，遲早是要娶妻，不如由你來做這郡馬。”

  沈昭忽然笑了，笑容中卻有些苦澀。

  道理他都懂，他爹一門心思為朝廷，卻完全不考慮他想不想。

  他無奈道：“爹，那嘉樂郡主惡名在外，全京城都知道她刁蠻無禮，你就不擔心此等惡媳娶回家，國公府再無安穩日子？”

  沈國公義正言辭道；“你出生於此高位，自幼享朝廷糧餉，食百姓供奉，別說隻是婚姻之事，就算是要你殞命，那都是你應該做的！”

  沈昭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拳頭，隨即含笑應道：“是啊，爹說得對。”

  他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會像兒時那樣，有什麽委屈就直接說。

  這態度本該叫沈國公欣慰，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默了半晌，沈國公才道：“你明白就好。”

  說罷，將三王爺派人送來的帖子放到沈昭麵前，便轉身離開了。

  沈昭靜靜地看著這帖子，忽然想到了方才宋北北說的事……楊熏兒妄圖給她下藥，她還未來得及教訓楊熏兒。

  那他不如借此機會給小妹妹出口惡氣，省的明日光跑一趟卻什麽也沒做成，那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麽。

  ……

  次日一早，沈昭便出了府。

  還未走遠，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哥哥……”

  沈昭回過頭，瞧見沈默追著他了跑出來。

  門口的雪尚未掃清，沈默一腳踩下去，小半條腿都陷在了雪中，怎麽也拔不出來。

  他著急了，一使勁……拔是拔出來了，可是他整個人也直接栽倒在了雪中。

  他的模樣相當可愛，沈昭總算露出了昨日見了沈國公之後的第一個笑。

  他上前扶起沈默，沈默抬起頭，瞧見哥哥在笑，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笑了會兒，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道：“哥哥，我聽府中下人說，你要去見的郡主是我將來的嫂子，對嘛？”

  “不是。”沈昭直白道，“我瞧不上她。”

  “啊？”沈默瞬間懵了，方才準備好的話也都噎在了肚子裏。

  沈昭知道他後麵應該還有話，主動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沈默從身下拿出險些被自己壓壞的一枝臘梅：“我……我想哥哥應該送花給嫂子的。但若是哥哥瞧不上郡主，那……那就不用送了。”

  沈昭看著這枝臘梅，笑意更深了。

  他不想讓沈默失望，便道：“你將這臘梅先放到我書房中，日後我若是見到了足以做你嫂子的人，一定會送給她。”

  沈默方才的失落一掃而光，立馬重重地點了一下腦袋：“好！”

  他與沈昭分別後，便聽話地跑去沈昭的書房，把臘梅放下。

  放好後本打算離開，轉身時卻不小心帶掉了沈昭擺在案台之上的一個楠木盒子，盒子摔開，裏頭掉出了幾封書信。

  沈默將盒子和書信撿起來，又瞥見信的開頭寫著“昭昭哥哥”幾個字，不由覺得好奇……除了他以外，誰還會這麽叫他的哥哥？

  他知道偷看哥哥的信是不對的，可是他忍不住看了下去。

  他一開始是對寫信之人抱著些許的敵意的，不過看到一半，沈默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這該是個多麽靈動的小姑娘？她的身邊為什麽每天都有那麽多有趣的事？

  她明明想刻意表現出自己是不吃虧的性子，可卻又那麽善良溫柔。

  他雖從未見過宋北北，卻也能想象出她的模樣，一定是嬌小可愛，古靈精怪，卻又有些憨態；愛吃愛玩，關鍵時刻卻又十分可靠。

  他忽然也好想能夠和她一起讀書啊，和這樣的人相處，一定很有意思。

  看將宋北北的信看了兩遍才放回去。然後又不由自主地偷看了他哥哥擺在案台上才寫了一半的回信。

  字裏行間雖不見半分關懷，但他就是能看出的，他的哥哥對這小妹妹的思戀。

  所以……這才是他將來的小嫂子嗎？

  沈默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沈國公的聲音：“阿默，你在這兒做什麽？”

  沈默心下一驚……他聽下人說，他爹十分想讓哥哥娶郡主，若是被他知道哥哥已經有小嫂子了，那哥哥一定又會和爹爭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