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娘怔楞片刻，喃喃問道：“我都要死了，你竟還在糾結這件事，做沒有做過有那麽重要嗎？”

  宋雀仙點點頭，十分認真地道：“重要，因為我要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對不起燎燎。”

  他當然希望過沒有。

  如果他那日真的做錯了，不管是不是酒後亂來，他這輩子都對不住林燎，他以後一定要做牛做馬來彌補過錯。

  周麗娘與宋雀仙對視許久，忽然控製不住地笑出了聲。

  原來他來看自己，完全不是因為對她還有什麽情義，不過是因為想弄明白自己有沒有對不起林燎。

  周麗娘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在這場對決之中，她一直在輸，輸的徹底，沒有贏過一分一毫。

  她身在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家裏，她還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弟弟成人之後，竟在賭場將她輸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老叟做填房。

  那老叟在新婚之夜將她折磨毆打，她熬了過來，但心卻死了。

  後來，她一碗毒酒送走了老叟，又回娘家拿著家裏砍柴的斧頭親手砍死了自己的弟弟。

  逃亡之中，她加入萬全會，拐了不少孩子，來一起做坑蒙拐騙的勾當。

  她活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沒有一個人像宋雀仙在乎林燎這樣在乎過她。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止住，她抬頭看向宋雀仙，眼神是滔天的恨意：“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

  宋雀仙無奈道：“你告訴我吧，如果你告訴我，等你死後，我替你收屍，這樣你就不用當孤魂野鬼。”

  周麗娘一手揮翻宋雀仙帶來的飯菜，瘋癲一般衝著宋雀仙大叫：“我寧願做孤魂野鬼，也不會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我要你們之間永遠都有個疙瘩，要你們難受一輩子！”

  罵完抓起地上被打翻的飯菜，朝著宋雀仙砸過去。

  宋雀仙無奈搖頭，見問不出結果，隻好先離開了大牢。

  外頭竟然又不知不覺地下起雨來，宋雀仙是背著林燎來找周麗娘問話的，所以沒敢帶下人，此時隻好一個人冒著大雨往宋府跑。

  還未跑幾步，一把傘忽然出現在他的頭頂。

  宋雀仙抬頭看去，見林燎舉著傘，正微笑著看他。

  她手中拎著個籃子，裏麵放的是紅彤彤的櫻桃，鮮嫩欲滴。

  “夫人，我來拿。”宋雀仙連忙接過傘和櫻桃，和她一起往宋府去。

  林燎柔柔開口：“之前東風和北北從杭城派鏢局送了兩筐櫻桃回來，我都沒吃上，全壞了，好在青縣的櫻桃也熟了。”

  “夫人，以後每年我都在櫻桃最早成熟的時候就去杭城買，讓你早些吃上櫻桃。”

  林燎笑著點頭：“好。”

  ……

  次日一早，衙差來押周麗娘去砍頭，卻發現周麗娘已經沒氣兒了。

  衙差連忙報告秦大人，秦大人命令仵作前去檢查，仵作卻完全檢查不出來死因。

  最後還是餘令過去查了，餘令看過她的傷口，因為有他治療，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會致命。

  也沒有其他的外傷，更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最後餘令裁斷：“是因為她一敗塗地，完全沒有了生的意誌，自然就死了。”

  死一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隻要不想活，怎麽都能死。

  ……

  這件事算是徹底結束了。

  這陣子沈昭也已經處理完萬全會剩下的事，打算回京。

  回去之前，他特意趁夜去找宋北北，再一次用自己的內力替她治療。

  宋北北懶洋洋地趴著，差點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沈昭說話：“我盡力了，我還安排了嶽明燭留下來替你繼續治療，你能不能活到十四歲就看天了。”

  宋北北一個激靈，睡意頓消，回頭驚訝地看著他。

  治療什麽？沈昭先前沒有和她說過啊，她哪裏需要治療了？

  而且聽沈昭的意思，好像挺嚴重？能不能活到十四歲都很難的感覺？

  沈昭看她這幅害怕的模樣，到底不忍心讓她每天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便改口道：“餘令說你胎裏帶了不足，若是每個月不用內力治療，就長不高。”

  宋北北鬆了口氣，原來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長不高那可也不行！她現在年紀小，矮矮的還可以說是可愛，萬一二三十歲的時候還這麽高，那真不行啊。

  沈昭知道她害怕，笑著安慰道：“過幾日嶽明燭會找你，你認得他吧？”

  宋北北連連點頭，她見過幾次，一開始和餘令一起，都是沈昭的下屬。

  “隻要你聽他的，乖乖配合他，讓他幫你治病，你就可以長高。”

  宋北北乖乖答應下來，為她好的事，她肯定要配合啊。

  沈昭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你突然成了小啞巴，我都不習慣了。”

  以前宋北北這張嘴可很少會停，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叭叭地說話。

  如今因為傷到了，她愛吃的那些幹果蜜餞通通都不能吃了，話也不能說了。

  安靜下來的宋北北，可真像個精雕細琢的玉娃娃，不過他還是喜歡先前那個她，古靈精怪，狡黠聰慧，雖然有時候挺欠揍的。

  宋北北自己一開始也不習慣，總想開口說話，可一發聲嗓子就像被刀割一樣疼，而且牽扯的耳朵裏麵一起疼，實在沒辦法說話。

  現在她都習慣了。

  雖然她表麵上不說話，但她心裏不停地在彈彈幕啊。

  又安靜了會兒，沈昭忽然道：“我明日回京。”

  可惜啊，回京之前聽不見小家夥軟甜甜地叫他哥哥了。

  宋北北咕嚕從床上爬坐起來，驚訝地看著他。

  這就要回去了？不多留一段時日嗎？

  宋北北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依依不舍地看著他。

  嗚嗚嗚，以後少個這麽好、這麽有趣的小帥哥陪自己玩了。

  雖然秦少瑜也很好，也很帥，但是他沒有沈昭這麽有趣，她在少瑜麵前得裝得更小孩，完全撒不開。

  沈昭很滿意她的表現，知道不舍就夠了，不枉他對她這麽好。

  他揉揉她的發頂，道：“你可別再把我給忘了。”

  宋北北連忙點頭，這麽帥的小太監，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連忙翻身下床，從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了當初釋放意外得到的武功秘籍。

  拿到沈昭麵前，翻開第一頁，指著上麵的話給他看。

  這個功，得童子身練最好。

  沈昭一個小太監，一輩子都沒機會破身了，練這個功最好。

  給他看完了，宋北北把武功秘籍塞進他手中，滿眼期待地等誇。

  沈昭看著她，心中忽然浮現一幅畫麵，一隻不懂事的小狗抓了隻耗子，放到主人的碗裏，興衝衝地讓主人吃，還搖著尾巴讓主人獎勵她。

  最後當然隻等來了主人的一頓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