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淡淡一笑：“我這不是給他找了個女兒回去麽？”

  餘令很快反應過來沈昭的意思：“公子還真打算將楊熏兒帶回京交給三王爺？”

  沈昭伸出手，給自己倒了杯茶，麵不改色地道：“楊崇願意將親生女兒先給三王爺，我若是不送去，豈不是辜負了楊崇的好意？”

  餘令無奈道：“這對爹娘算是瘋了。他們女兒什麽性子，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叫她獨自一人進京去給他們謀好處，不是讓楊熏兒去送死嗎？”

  “倒也不一定。”

  沈昭手指輕輕敲著杯子，看著杯中水紋一圈一圈漾開。

  “三王爺家裏那位母老虎，怎麽會容忍他和一個青樓女子所生的女兒在自己眼前晃，這楊熏兒又虎又直，就得她去搓一搓母老虎的煞氣。”

  餘令點了點頭，道：“可是真郡主就依然不可認祖歸宗了。”

  沈昭道：“他們父女二人已經分別這麽多年了，不差多幾年。將來宋北北去京城，自然也會帶著郡主一起去，到時候他們父女二人再團聚不遲。”

  餘令也靜靜看著那壺清茶，他越發佩服沈昭了，談笑間就已布局妥當，還為自己的私心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餘令淡笑，在心裏輕歎。

  哎，拐彎抹角說了半晌，不就是要等宋北北長大，找個妥當的理由把她拐回去嘛……

  餘令沒有別的疑惑了，起身打算去安排人先送楊熏兒進京。

  沈昭忽然微微側臉，看向身後某一處，淡淡問道：“聽夠了麽？”

  餘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騾蹄子……也就是真郡主，竟從假山後頭走了出來。

  她額頭上的傷上了些藥，雖然不再流血，看起來依舊十分觸目驚心。

  餘令心中感慨萬千……本為金枝玉葉的郡主，竟落得如此田地，三王爺知道得多心疼啊。

  沈昭早從之前在楊熏兒院子裏注意到她的時候，就察覺到她不對勁了。

  她舉止太過刻意，分明就是知道他在，想借他手處置楊熏兒，才對自己那麽狠。不然壓根沒必要把自己腦袋都給磕破。

  所以沈昭一開始才冷眼旁觀，可惜宋北北心眼太好，她上當了，使他也不得不如騾蹄子所願出手。

  沈昭看了一眼麵前的石凳：“郡主，坐下說話。”

  騾蹄子見他敞亮，自己也不客套了，直接坐到了他對麵。

  餘令看看沈昭，又看看騾蹄子，好奇問道：“郡主從何時過來聽的？”

  騾蹄子微微抬頭，微笑答道：“從沈公子說我是郡主開始。”

  餘令微微挑眉：“郡主倒是一點兒都不驚訝，某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對。”騾蹄子含笑點頭，“我自幼就知道。”

  “原來郡主沒有失憶啊。”餘令問道，“那郡主為何不進京尋三王爺，要在這裏受這種罪？”

  “因為我娘是青樓女子，自我幼時，我娘便告訴我，這身份入不了皇室，入了也會被人瞧不起，而且我爹回京後就再也沒有來找過我們，我們不如自力更生。”

  餘令觀察著她說話的神情，心歎不愧是皇室之女，即使長在民間，還一直都是下人的身份，舉止神態端方有禮，說話不卑不亢，比楊崇一家不知道好多少。

  沈昭忽然插話道：“你若想要郡主的身份，我可以幫你。”

  騾蹄子搖搖頭：“多謝沈公子，不過不必了。”

  她不等沈昭追問願意，便自己交代了。

  “正如沈公子所說，三王妃是個不折不扣的母老虎，當初她知道我娘的存在後，便派人到杭城追殺我娘。我和我娘東奔西躲了六年，後來我娘病故，我為了保命，裝作失憶，賣身到楊府，日子雖然過得苦了些，但到底能保留性命。”

  她說這些經曆時，並非自怨自艾的語氣，反倒含著幾分慶幸。

  “沈公子不是希望我留在那位小姑娘身邊，替你看著那位小姑娘嗎？我很願意。”

  “為何願意？”沈昭問道，“你堂堂一個郡主，讓你做丫鬟，豈不是委屈了你？”

  騾蹄子搖搖頭：“小姑娘與我素未蒙麵，今日第一次見我就願出手幫我，可見心地善良，有俠義心腸，想來絕對不會虧待我。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有吃有喝有事做便可，錦衣玉食非我所求。”

  她這話可完全沒有欺騙沈昭。

  她一個人活了這麽多年，早就摸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原則。

  她在世上孤苦無依，沒有絲毫助力，就算回到三王爺身邊，指不定哪天就被三王妃給神不知幹不久地弄死了。

  倒不如讓楊熏兒回去替她受這個罪。

  而她如今所求，就是吃得飽穿的暖。

  楊府倒是也能吃得飽穿的暖，可惜楊夫人尖酸苛刻，楊熏兒刁蠻殘忍，她早就不想待下去，奈何賣身契在楊家，她沒辦法跑。

  所以她才會計劃引沈昭入局，替她出頭，要回賣身契。

  宋家家境優渥，宋北北心地善良，定會滿足她所求。所以沈昭安排她照看宋北北，是她求仁得仁，她沒理由拒絕。

  對了，提到宋北北，餘令往臥房裏瞅了一眼。

  “公子，早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要叫醒六小姐嗎？”

  沈昭搖頭：“讓她多睡會兒。”

  讓那對蠢貨急一急，長個記性。

  ……

  釋放之前去安排人送貨了。

  日子漸漸暖和，櫻桃放不了太久時間，那兩筐櫻桃不早早送回青縣，就要壞了。

  於是釋放便去找了個鏢局，讓他們快馬加鞭送去青縣宋府，交給宋老爺。他便可陪宋北北和宋東風在此處多留幾日。

  打點妥當後，釋放回到客棧，去敲了敲宋北北的房門，喚了兩聲“小姐”，卻無人應聲。

  他伸手輕輕一推，門開了。

  釋放站在門口往裏麵看了看，空無一人。

  他又去隔壁，敲了敲宋東風房間的門。

  宋東風過來開門，見是釋放，便笑著問道：“回來了，有什麽事嗎？”

  釋放往裏麵瞄了一眼，宋北北不在這裏。

  公輸瑾倒是在他房間裏，正心無旁騖地擺弄一隻木鳥。

  釋放收回視線：“三少爺，小姐去哪兒了？”

  “不在她房間裏嗎？”

  釋放搖頭。

  宋東風心裏咯噔一聲，隱約想到中午北北回來了一趟，但當時這木鳥壞了，他和公輸瑾一心都撲在這木鳥上，就沒關注北北去哪裏了。

  “糟了，趕緊到處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