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黑，在鬼氣的作用下毒蟲非常多，樹木枯死、湖水幹涸，看上去像是鬼片的經典場景。

  寒忡穿著厚厚的棉服，還是止不住地打寒顫，寒啟誠比他要好一些，很快就適應了張嘴就能哈出白霧的低溫環境。

  寒無閱沉默著，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真正的凶手是他們誰也沒想到的人，寒昌傑，他死的也很戲劇性，是被他們計劃中的怨魂陣所害。

  更多的細節寒無閱調查不到，但他知道寒昌傑的想法也許真的隻是造福寒家，哪怕為此逼死寒澤夕，縱然瘋狂，卻是寒昌傑為了寒家利益，做得出來的事。

  寒昌傑的死，一度讓他和攻弋的計劃出現錯漏，他們本以為幕後之人不可能死在自己的計劃內，可人心複雜，不是每個人都能算無遺策的操縱他人。

  這個計劃持續的時間太長，希望渺茫，又隨著寒澤夕以人的身份回來，導致寒昌傑控製不了支持他的人的野心。

  有人想再殺一次寒澤夕，有人想就此停手，有人不信寒澤夕是人，這些想法將寒昌傑組織這次計劃的全部人手割裂開來。

  寒昌傑自以為是為了整個寒家，但因此參與到殺人事件的天師都不是那麽幹淨。

  或許真的是寒昌傑天真了，他死在怨魂陣裏，可能是那些參與過的人給寒澤夕的一個交代，也可能根本就是他自己，以這樣的方式為自己贖罪。

  寒昌傑是害死寒澤夕的罪魁禍首，也是整個計劃的……發起者。

  他隻能算得上發起者，因為之後的事情本就不在他的掌控中。

  三長老和八長老，久居於長老之位，資曆古老的寒家人，寒澤夕從不設防的長老們，依靠小長老那裏取得的情報，妄圖操控寒家。

  這件事情發展到了最後，目標指向的竟然是他——寒無閱。

  寒無閱接管寒家其實算得上臨危受命，他身為寒家外族天賦極高的寒家人，從來沒想過成為寒家所有人的“少爺”，卻因為寒澤夕和寒父的死，被臨時拉來執掌寒家。

  他從沒想過會深陷旋渦。

  寒無閱想起自己問過寒澤夕，如果自己想將寒家交給特殊小組，他會不會恨自己。

  那時候寒澤夕說，不會，你能找到出路，是你做得好。

  他從沒想過，會支持並理解他這麽去做的，是上一任寒家家主，寒澤夕。

  黑氣森森，像是有什麽邪惡又強大的力量在暗中湧動，寒無閱下意識止住腳步，遙遙看向最深處最黑暗的地方。

  一團不成人形的黑煙，龐大、仿佛遮天蔽日。

  寒啟誠迅速拿起準備好的符和道具，被寒無閱按下。

  “師父。”

  寒無閱看著黑煙，聲音不輕不重，像是那個人還有思想一般。

  他的期待沒有落空，黑霧中傳來略帶隱忍的聲音：“家主，請助我一臂之力。”

  寒無閱認真凝視：“您想做什麽？”

  “蕩清，世間遊魂。”

  “如您所願。”

  寒啟誠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趕忙配合寒無閱啟動四周的萬鬼噬魂陣，封印悄無聲息地解開，陣法中瞬間出現大量黑氣，帶著難以言說的輕微吸力。

  寒忡雖然天師術不到家，卻有著得天獨厚的經商頭腦，這時的反應速度比寒啟誠還快，迅速聯係手下封山。

  疑問一直隱藏在心裏，現在，還不到解答的時候。

  寒無閱知道隻憑他們三個，根本做不到，於是讓寒忡叫上寒家人，順便自己也聯係了特殊小組的人，幾天後，輕羽山被密密麻麻的天師包圍。

  在無數天師的加持下，萬鬼噬魂陣的吸力強到周邊城鎮都開始刮起了大風，但大風非常奇怪，連一片樹葉都沒有吹掉，隻有人有所感覺。

  兩周後，隨著萬鬼噬魂陣破碎，中央的黑氣被地府吸入，輕羽山恢複了平常。

  00：｛任務完成。｝

  一個月後，寒無閱作為寒家家主得到了所有天師的一致認可，得到了來自國家的地下獎章，一是他徹底解決了鬼怪隱患，二是寒家正式成為編製，推動了國家對天師管控的進程。

  忙忙碌碌幾個月，寒無閱忙裏偷閑的去了一趟輕羽山，眼神帶著空茫。

  師父，你的屍身已經妥善下葬，東西一件不落，還有，國家為了這件事給你發了一枚獎章，我幫你領了，就葬在墓裏……

  ……我其實有點後悔，在你走之前應該把所有的話都說明白的，讓你無牽無掛的去了，真是便宜你了……

  哎，師父，我竟然忘了管你要個可以傷心的名分，哪怕自己叫自己師娘也好啊……

  你放心吧師父，我一切安好，現在高歌猛進，沒有人敢對我不敬，想來你在地府也會給我好好安排一個門路，到時候我們再見……

  真是的，我居然也忘了管你要個承諾，到地府你要是已經投胎了可怎麽辦？

  師父……你說我是不是很蠢？

  你要是敢說我蠢，下次就給你燒粉色的衣服去，所以你不能覺得我蠢，你得和我心有靈犀，你要在地府好好等著我。

  ……你知道嗎？

  五十年後，寒無閱用盡一生將寒家術改造成了適合大部分天師的功法，之後將寒家術交給了國家，墓園就建在寒澤夕的墓園中。

  一生都是傳奇的人物，魂體卻沒有被地府接納，而是向上飄，離開了這個世界。

  ——

  寒澤夕記述：

  我是寒澤夕，生來就是寒家的下一任家主，最有希望開啟寒家術的天師，自小立誌蕩平世間惡鬼，終其一生為之奮鬥。

  十八歲時，我接受了父親給我舉辦的成年禮，第一次接觸了那枚寒鷹留下的傳承戒，我確實得到了傳承。

  我成了寒家的家主，生活沒有改變，依然是每天練習、出門捉鬼等等，唯一算得上改變的，可能就是長老們對我的稱呼，以及動不動就要開的家族會議。

  但二十歲那天，成了我人生的轉折點。

  我恢複記憶和理智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寒無閱的契約鬼魂，我和他契約相連，朝夕相處。

  他想找殺我的凶手，但我更想滅盡世間鬼魂。

  我們爆發的第一個矛盾，是我發現他想將寒家交給別人。

  事實證明，他沒有錯。

  寒家已經傳承了太長時間，長老們野心勃勃，早已不是我們這些年輕一輩的人能夠控製得了的了。

  寒無閱走的那步棋，是唯一能讓寒家安穩下去的辦法。

  我不再插手寒家的事，全權交給寒無閱去處理，依然四處遊蕩，殺鬼，成了我唯一要做的事。

  但鬼，本就是人死之後產生的靈魂，因為怨氣墮化成了鬼魂，隻要人類不滅絕，鬼，也不可能滅絕。

  我不想敘述自己找了多少資料，也不想吹噓自己找到了方法有多厲害，因為我沒能做到。

  我用了整整二十年時間，找到了萬鬼噬魂陣，隻要有足夠多的靈氣加持，萬鬼噬魂陣能夠吸走所有已經無法入體的魂魄，它必須有鬼王在其中坐鎮，也必須有天師護持。

  可是讓鬼和天師合作，就連那些鬼修都不敢輕易嚐試。

  諾大的寒家，隻有寒無閱願意幫我，但隻有寒無閱是不夠的。

  成為鬼王是一步險棋，可也隻有成為鬼王才能滅盡鬼魂。

  為了證明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我閉了關，用寒家術的內家功法企圖增強自己的鬼氣，以這種方式成為鬼王。

  毫無疑問，我失敗了。

  寒家術屬於符術，它本身就對鬼魂有極大的克製作用，我失控了，怨氣侵入體內，我隻知道我殺了人，殺了很多人。

  當我清醒過來，寒家血流成河。

  煞氣入體，我就知道我再也達不到我的目標了，我體驗到了魂飛魄散的滋味，那感覺……永遠不想嚐試第二次。

  可……魂飛魄散的我，居然醒了。

  那是一個完全黑暗的地方，我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被人們刻畫了一遍又一遍的地獄，但我知道，它不是地獄。

  地獄好歹有業火，好歹有對惡的懲罰，好歹對人本身的存在抱著肯定的看法。

  但是這裏什麽都沒有，甚至在這裏的我，不知道自己還存不存在、以什麽方式存在著。

  這片全黑的空間，否定存在本身。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這片空間裏來了一個男人，他說他在收集萬萬人的魂願。

  而我的願望，在我魂飛魄散的那一刹那，也變成了魂願。

  所以我才能以這樣一個形態存在於這片空間裏，我成了自己願望本身的載體，或者說，我本身就成了魂願。

  如果我自願把我的身體與靈魂交給他，他可以派一個人去幫我做到我最想做的事，我同意了。

  他說我隻能保護一個人、也隻可以做一件事。

  我不想保護任何人，我被寒家的權力鬥爭殺害，成為了我實現願望的最大阻礙，但後來，我想到了讓我恢複記憶和理智的寒無閱。

  我想，就當是對他喚醒我的報答，如果他當年沒有喚醒我，我可能早已淪為了無惡不作的血衣鬼，永遠也想不起自己的願望。

  所以我的魂願是，保護家主寒無閱，成為鬼王，啟動萬鬼噬魂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