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瑞多隨意找了棵樹化為人身，看見攻弋落在他半步距離的身後，無奈笑笑：“你不用這樣拘謹，我隻是前親王，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的血族。”

  攻弋沒動，隻是抬頭看他。

  在哲洛蒙的記憶中，托瑞多是個強大而嚴厲的親王，傲慢、優雅，十成十的貴族派頭，像是人類的國王。

  托瑞多也不強求，慢慢訴說：“布魯諾自小沒有母親……”

  布魯諾的母親就是托瑞多的大騎士，在一次辛默爾舉辦的血族聚會上，被教廷攻入其中，托瑞多的大騎士為了保護他，死在當時教廷的大主教手中。

  多年來，托瑞多一直在謀劃，慢慢腐蝕教廷，想要為自己的大騎士報仇。

  可惜天不遂人願，那位大主教因殺死親王的大騎士得到提拔，沒多久就轉移到了人類居住地的主教廷裏，成為了聖女的教師。

  如今，血族的領地已經沒了教廷的影子，大多都龜縮在人類領土，他們像是察覺到了風聲，不肯踏出領地一步。

  血皇認為人類隻有擁有自己的領地時才不會拚死來犯，而沒有領地的人類會學會團結，反而可能導致血族的領地收縮。

  支持血皇這份言論的自然就是三親王，托瑞多、辛默爾、梵卓，托瑞多首當其列。

  也是因此，托瑞多是親王時不能進入人類領地，那裏是血皇親自劃給人類的地方，是最適合人類的領土，決不允許有貴族或親王率領騎士進攻，而私人性質，則與血皇無關。

  就像人類踏入的血族領地一樣，要麽成為領地的居民再不離開，要麽成為血族的口糧……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現在血族若想壓縮人類領地，就必須先得到血皇的支持。

  托瑞多笑了一下：“現在，我已經告訴了你我要去做什麽，你還敢和我一起去嗎？”

  攻弋了然，點頭道：“是的，願為親王而戰。”

  托瑞多挑眉，呦了一聲，像是碰見了難得的趣事，上下打量著攻弋：“親愛的大騎士哲洛蒙，你的這句話——可是有點奇怪啊。”

  攻弋迅速低頭：“恕我失言。”

  托瑞多笑了：“果然像尤爾說的那樣，你實在太有趣了，到底誰把你教成了這樣一板一眼的性子？尤爾可沒你這麽老實！”

  攻弋回想了一下哲洛蒙的記憶，然後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

  哲洛蒙是拚命三郎，他不是，哲洛蒙是血族騎士，他也不是，哲洛蒙是勤奮上進，他還不是，他隻是執著於做好手裏的事情，有一點不滿意就要重新來過，像個強迫症。

  兩人到了親王領地外，剛好是一個血族貴族領地的交界處，托瑞多想了想：“走吧，直奔人類領土。”

  於是兩人沒有休整，像是瞬間從悠閑的狀態變成趕路，白天的時候兩人會帶上兜帽慢慢前進，夜裏就會全速趕路，有時會變成蝙蝠飛過懸崖，有時恢複人身混於人群。

  他們順著森林避開城鎮，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的趕向目的地。

  人類領土在夜間是用光明之力完全封閉的，白天是必須將臉曝露在陽光下的狀態下進入，他們盡可能的防範血族的入侵，同時也防著狼人入內。

  在人類領土前的一大片空地是混亂區，血族認為這裏是血族的地方，人類認為這裏也不過是剛剛出界，久而久之，這邊十分混亂。

  狼人基本都居住在森林，它們被人類與血族的領地幾乎壓迫到無法生存，所以很多時候也會出現在這片土地上肆意搶奪，偶爾碰上血族就是兵荒馬亂。

  攻弋和托瑞多在遠離空地上的森林站定，遙遙看向空地上的屍骨。

  托瑞多輕輕歎氣：“人類的貪婪是無法被滿足的，他們永遠想著將自己生存的地方擴大，永遠想著以平地來監視邊界的一舉一動。”

  所以人類領土一旦擴大，周圍的森林也將隨之被砍倒，他們有著完美的借口——我們需要平地用來觀測。

  攻弋不語。

  托瑞多習慣了攻弋的性子，調笑道：“親愛的，你怎麽看？”

  攻弋皺了皺眉，眉頭鎖得死緊，早已不複之前的青澀和寡淡。

  隨著這段時間兩人的接觸，他發現托瑞多不像記憶中的那樣嚴肅，反而是個非常愛開玩笑的人，經常讓攻弋感到無力招架：“人類的繁衍能力很強。”

  托瑞多若有所思，正因為人類的繁衍能力很強，他們還是有智慧、有武器的人，所以血族經常討不到好處。

  而血族討不到好處的時候，就是人類談判的時機，血族需要人類的血來保證自己的力量不被削弱，導致他們有時候必須保護人類，即使蓄養，也要提供給他們正常成長所需要的環境。

  這世界，是由強者來撰寫規則的，可是沒有任何人能強到無敵，便出現了強者被牽連的可能，便賦予了弱者去談判的能力。

  托瑞多不再多想，笑了一聲：“走吧。”

  攻弋頓了頓：“稍等。”

  他將手高舉在兩人麵前，一道小型魔法陣出現，透明屏障將兩人完全包裹在其中，恍惚間，陽光似乎不再灼燒身體了，就連陽光的熱量，都變成了徐徐涼風。

  托瑞多愣了一下，又笑起來：“魔法還夠嗎？”

  攻弋知道他說的是他們要走到人類領地最內側的主城的事，點了點頭：“是的，請您放心。”

  托瑞多摘下兜帽和手套，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指甲，它慢慢變得透明，連眼睛的紅色也盡數退去。

  攻弋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的紅色同樣消失。

  人類領地前駐紮了大量的教廷騎士，隻有三五人筆直的駐守在城門，其他人分成小隊四處巡邏，城門口正有一人登記，和正在排隊入城的人類交談。

  兩人站到隊伍末端，亦步亦趨。

  身後也排了兩個人，用麵巾裹著臉，瑟瑟縮縮，引得攻弋看了他好幾眼，直到托瑞多把手抵在他身上。

  托瑞多聲音低沉，輕的像是在呢喃：“不要動，狼人。”

  攻弋沉下心，皺起眉，靜靜跟在托瑞多身邊隨著人群前行，他剛才用的是隔絕魔法，想來狼人的鼻子再靈也不會認出他們，除非它本來就見過他們。

  對於人類來說，世界上的危險不僅有血族，就像對於血族和狼人來說同樣如此。

  很快就到了他們進城，那人先是看了他們幾眼，拿畫冊比對了一下，問道：“你們家住哪裏？”

  托瑞多張口就來：“住在主城，尊貴的騎士大人。”

  “主城？你們叫什麽名字？為何離開領地？”

  “我是魔法學徒賽爾，他是我的弟弟雷納，是教廷大魔法師奧斯丁先生的門徒，兩個月前去梵卓領地探親，登記了此時回來。”

  “奧斯丁先生的門徒？有沒有身份證明？”

  托瑞多從前襟裏拿出一枚小巧的牌子，晃了一晃：“有的，我是一級魔法師，我弟弟還是一位沒有考過魔法師的魔法學徒。”

  那人點點頭，從旁邊的箱子裏抽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查看：“賽爾和雷納……有你們的記錄，但你們要告訴我——你們是怎麽安全回來的？”

  托瑞多不慌不忙的收回牌子：“我們隻走樹林，帶上兜帽撒上魔法藥粉就行了。”

  他用筆快速劃了兩道：“行了，進去吧。”

  兩人順利混進人類領地，向前走了走，身後傳來下一個人的聲響，沒一會就有人高喊狼人襲城，成功讓托瑞多勾了勾嘴角：“打扮成那副樣子的狼人，襲城？嗬。”

  攻弋看了他兩眼，選擇保持沉默。

  托瑞多像是隨時關注攻弋，笑問道：“有什麽事直接問，欲言又止沒意思啊，對不對？”

  攻弋繼續沉默。

  他想明白了，托瑞多之所以能對答如流，大概也是在布魯諾上任後的那一個月中抓了人細細盤問，並“借”來了身份，他應該準備了很長時間，才有了布魯諾讓他一起過來的這件事。

  托瑞多看了看攻弋，笑了一下：“想通了？”

  攻弋點頭。

  托瑞多與那些自視甚高目空一切的血族不一樣，他不會將人類隻看成是血族圈養的血袋，他能認識到人類的危險，也敢於直麵這份危險。

  他值得人尊敬，如果他不總調戲攻弋的話，攻弋很願意尊敬他。

  可惜就可惜在托瑞多沒有自覺——自從褪下親王的身份後，他就像個歡脫的少年郎，經常騙攻弋有狼人或人類在附近，致力於挖掘攻弋的更多表情。

  托瑞多笑了一會：“到了主城，想要進城就需要用聖水明目——你敢嗎？”

  攻弋皺眉：“聖水明目？”

  聖水中包含了大量光明之力，對血族和狼人而言必然是致命利器，就連那些被聖水浸泡過的兵器都會讓他們的傷口難以愈合，若是真讓聖水入了眼，再強的魔法都阻止不了這種自尋死路。

  而他無非是想趁著發現血族時人類惶恐進城的混亂入內，那他們必須犧牲一個人，這大概就是必須兩個人一起行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