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武又兒進去的背影，賈淑芬好想跟著進去，可想到王天賜的態度，她邁出的腳都又收了回來。

  算了，她還是在這裏等吧。

  既然武又兒來了，她肯定是辦法說服王天賜的。

  賈淑芬緊了緊手中的拐杖，被李博文攙扶著安靜的站在原地。

  鄭雁玲也沒有進去，準確說除了武又兒外所有人都沒進去，都在外麵忐忑不安的等著。

  武又兒進門後習慣將門帶上，走進停屍房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暗，以及那撲麵而來的濕氣，讓她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

  說起來，其實她對這個地方不是完全陌生的，她父母離開的時候，她曾經也是來過這種地方的，想到父母，她的鼻子不由酸楚起來。

  清楚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她不能把自己負麵情緒帶個王天賜，很快將情緒收拾好，開始尋找王天賜的身影。

  裏麵的燈光挺暗的，她走進門就能看到王老爺子的遺體，但搜尋了一圈卻沒找到王天賜的身影，按道理他不是應該跪在他爺爺遺體麵前的嗎？怎麽沒人呢？武又兒腳步疑惑的頓了下來，遲疑了一下，她試著叫了一聲。“王天賜？”

  她清脆的聲音在灰暗潮濕的停屍房響起，帶起陣陣回聲，莫名的給人一種陰森可怕的感覺。

  在這種環境裏麵對一具屍體，若是平時武又兒嚇的掉頭就跑，可現在她卻沒有，因為她知道王天賜在這裏麵。

  加上躺在這裏的不是別人，他是王天賜的爺爺，能讓王天賜這樣對他，想必他對王天賜是真的好，即便現在他和王天賜沒關係，但想到他賈淑芬對他的態度，她覺得不管她和王天賜什麽關係，隻要有人對他好，那她覺得他們肯定都是好人。

  好吧！雖然她這很斷章取義，但是她就是這麽想的。

  武又兒的聲音響起後，王老爺子床頭下角落的一個身影微動了動，但是武又兒根本就沒把注意力放在那裏，所以沒看見。

  等了等，沒聽到回答，她又叫了一聲。

  “王天賜，你在嗎？”頓了一下，“我是武又兒……”

  回聲都響過之後，還是沒人回答。

  難道王天賜真不在，出去了？

  武又兒狐疑著，就在她準備轉身出去問問有沒誰見王天賜出去過，然而她才剛轉到一半，空氣中傳來一道沙啞的像是老鴉叫的聲音讓她驀地停了下來。

  這空間裏除了她活人外，那就是王天賜了，這聲音不是她自己發出來的，自然就是王天賜了，因為能聽出這聲音是久了沒喝水，喉嚨幹涸發出的聲音，而阿姨說王天賜已經五六天滴水未喝、粒米未進了，那這聲音不是王天賜那個笨蛋還有誰？

  真是笨死了，都這樣了，居然還不吃東西。

  “王天賜，你在哪裏？”鼻子一酸，她的聲音也就哽咽了，“你要是聽到我說話了，你就發出點聲音，這裏太暗了，我還沒看到你在哪裏。”她邊說，邊四下看了看，請原諒她剛進來不久眼瞎的沒有適應裏麵的光線，所以真沒看到哪裏有活物。

  “我……”王天賜好想說話，但是全身無力，以及腹部傳來刀攪般的痛，讓他呼吸都覺得有些不順暢，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雖然他的聲音索性武又兒早就屏住呼吸認真在聽，所以很快就鎖定了他的位置，投去目光她似乎真的在老爺子遺體床頭旁地看到一個蠕動的身影，她僵了一下趕緊提步跑了過去。

  武又兒扶著王天賜胳膊，稍微適應了裏麵的光線，她能看到王天賜蜷住身子雙手正緊緊的捂住腹部，伴著全身發出輕微的顫抖，她下意識問了一句。

  “王天賜，你怎麽了？”

  “痛。”王天賜騰出一隻手，抓住武又兒的手，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個字。

  聽到他有氣無力的聲音，還捂住腹部，武又兒立馬知道他這是怎麽了，肯定是連著幾天沒吃飯現在胃病都給餓出來了。

  想到他說的這些蠢事，她忍不住想罵他，可見他這樣心疼的已經到嘴的話，也都罵不出來。

  “走，我馬上帶你去找醫生。”說著，武又兒將王天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準備將他扶起來，好在這裏是醫院，隻要她把他扶出去就好了。

  哪知她才剛起到一半，王天賜聽她說要帶他走的話，他一把將她甩開，有氣無力的道：“不，我不走！”

  尾音還未全落，他身子失去重心往地下倒去。

  是的，他餓了很多天了，所以現在胃病都餓出來了，此刻胃絞痛的仿佛真有人拿著刀在他胃裏攪動一般，痛的他覺得隨時都可能死掉。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不能走，他要是走了，他這幾天的堅持就白費了，他要是走了回來就再也見不到爺爺了， 他舍不得，他不要。

  武又兒心倏地一緊，條件反射的扶她，但她本來重心也就不穩，加上王天賜可是男生，比她足足大了一號，沒把他扶住不說，自己重心也跟著他倒去，然後更是加快了他往下倒的速度，最後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當然武又兒到是沒什麽事，因為她整個人都壓在王天賜的身上。

  所以當她聽到空氣中傳來王天賜吃痛的悶哼了，她表示她真不是故意的，然而好像她這不是故意的已經不是故意了很多次了，這次數一多還能說不是故意的麽？雖然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夠了王天賜，已經五六天了，這已經能證明你的孝心，你爺爺一切都看到了，所以到此為止了好嗎？”武又兒說著，又去扶王天賜，現在他胃病已經犯了，必須要去吃胃藥的，不然真會痛死人的。

  王天賜沒有說話，但卻躲開了武又兒去扶他的手。

  “王天賜，你現在胃病都餓出來了，你到底要做什麽？難道真打算要一直這麽不吃不喝下去嗎？你有想過你爸媽嗎？還有你有考慮過……白雪兒嗎？”武又兒心疼他，所以見他這樣一點都不愛惜自己她心裏也有些火，攥緊手心說出了最後幾個字。

  如果一個人連他自己都不懂的愛惜別人，他憑什麽，或者哪裏的自信覺得別人會更愛惜他？

  聽到前麵的王天賜覺得心裏很暖，原來她還關心他，他就知道她心裏其實還有他的，可後麵那句讓他生氣，非常的生氣，為什麽到現在了他還要誤會他跟白雪兒，還要懷疑他？

  蠕了蠕唇，不領情的說出四個字：“不要你管。”

  然而，剛說出來他就開始後悔了。

  其實他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可現在他真是餓的眼花繚亂的就算你豎起手指問他一加一等於多少，可能他都看成是四。

  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喉嚨真是幹的難受，讓他再多發出一個音符他都覺得難。

  昏暗的空間，即便是他早就適應了光線，但那也隻是能看清一個人的輪廓，而真實的表示卻看不見。

  不過對於現在武又兒的表情，王天賜就算沒看到他都知道她生氣了，很生氣，非常的生氣，然而他解釋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氣氛就這麽僵住了，空氣中靜的隻能聽到他們彼此的心跳、呼吸聲。

  “我……”許久，王天賜憋出一個字，他覺得自己是男生，既然知道說錯了話，那就該要有勇於麵對、承認錯誤的勇氣。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武又兒也在這時說話了，聲音也有些啞啞的帶著鼻音。

  “我知道了。”她是個健康的人，說的聲音分貝就算是刻意壓低了，那自然也是比王天賜那奄奄一息，仿若氣若遊絲的模樣好很多。

  說完，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回來！老婆你回來！

  王天賜看著她的背影，張嘴想叫她，可喉嚨像是堵了什麽東西，愣是張嘴半天也沒叫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打開門再關上了門。

  那一瞬間，又是一種失去的感覺在王天賜的世界炸開，眼淚突然就失控的湧了出來。

  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有要她走的意思。

  昏暗的空間裏，隻聽的見小聲的抽泣聲。

  越哭王天賜覺得腹部越來月痛，捂住腹部的手也越來越緊，整個人像蝦子一樣無助的蜷縮在地上，額頭上捅出來的冷汗頻頻流了出來。

  腦袋好暈，視線好模糊，他這是要死了嗎？

  “爺爺，爺爺，我這是要來陪你了嗎？”他喃喃的道。

  尾音還沒全落，空氣又傳來“吱嘎”一聲，一道亮光射了進來，他下意識的閉住眼睛，再次睜開時隻見停屍房的比較柔和的燈光亮了起來，武又兒手上提著東西大步朝他走來。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羽絨服，逆著燈光的她，仿佛在她胳膊兩側長出了一對翅膀，一步步朝他走來簡直像極了一個天使。

  他似乎忘記了痛，就這傻傻的看著她。

  心裏在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嗎？

  傳說人在死前回見到自己想見的人，所以他現在快要死了，他心裏腦子裏想的全都是她，所以他這想必真的就是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其實也挺好的，至少死前他也算是見了她一麵的。

  他就這麽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深怕眨一下眼睛，她就消失，或者覺得自己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