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了賺錢，就要拚命扔石子，扔著扔著就發現，周圍的石子幾乎都讓我們扔到坑裏了。”

  “小六又不允許我們把坑裏的石頭再拿出來用，否則就不給錢，我們隻能去別處弄石子。”

  “有的時候，在路邊撿一些。”

  “有的時候，去別人家裏偷一些。”範先應了一句。

  “你怎麽知道？”沈平安驚奇的看著範先，某人輕輕頷首：“你們若是沒偷人家的東西，人家也不會追上門。”

  “那些莽漢押著我想要上門鬧事，都被他看到了。”小娃娃垂著頭，無可奈何的說道。

  “你不會扣錢吧？”沈平安一聽，立刻探問道。

  他們去別家偷石頭，都是為了來他這裏賺錢，如今卻招惹上了事端，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他是不會再給錢了。

  “為什麽要扣錢？”

  “你們做錯了什麽事嗎？”範先笑著反問道。

  “當然沒有！”

  “嘶嘶……”沈平安急於解釋，激動的抬起手，疼得他直抽氣。

  “怎麽樣？”

  “還能接著丟石子嗎？”範先看著他的肩膀，夠疼的吧，恐怕也是不行了。

  “早就不能了，我們的胳膊都疼死了！”小娃娃叫道。

  裴範先洋洋得意，他就知道，這些小娃娃絕對不肯把賺錢的好營生告訴別人，自己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門前的大坑基本上也都填滿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完全可以放他們各自走開。

  他又解下來一堆銅錢，推到他們的麵前。

  “你這是做什麽？”沈平安滿臉倔強，而他身邊的小娃娃，早就已經看著銅錢流口水了。

  “當然是為了獎勵你們剛才沒有攀扯我的功勞。”

  “小六，他們的錢都結清楚了吧。”他偏頭，小六忙湊上前：“都結清楚了，小郎放心，一個銅板都不少。”

  話說的敞亮，就是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那就好，都收下，不必客氣，這都是你們應得的。”看他們不好意思，他又把銅錢往沈平安的身前推了一推。

  沈平安吞了口唾水，猛地抬起頭：“收錢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誒，多給你錢就已經是恩德了，你怎麽還有要求！”

  “你讓他說。”範先抄手攔住了氣急敗壞的小六，他這個人啊，一貫沉不住氣。

  他一個小娃娃，想說什麽就讓他說好了。

  “說吧。”

  見他端坐好，沈平安才終於開口。

  “我想跟著你。”

  “什麽？”

  “你再說一遍！”

  “我想跟著你做事！”平安拔高了嗓門，範先這才明白過來。

  “你想當我的隨從，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點點頭，非常堅定。

  “可你能跟我做什麽事，我自己都沒想到。”

  “做什麽都行，端茶倒水，跑腿打雜，我什麽都能做，隻要讓我跟著你。”

  “我看出來了，你不是一般人，跟著你準沒錯！”

  “真是有意思了，我自己都沒看出我有什麽過人之處，你小小年紀，又從哪裏看出來的？”

  “是眉毛，眼睛，還是我這張大嘴？”他湊到沈平安身前，在自己的臉上指指戳戳，沈平安仍然一臉嚴肅：“你現在嬉笑怒罵，不過是在隱藏自己，我知道，你肯定是要有一番大作為的，以後，我們幾個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得跟著你。”

  “你們？”範先看向他身後的小娃娃，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全都圍攏到他的周圍。

  “你是說，還不隻你一個人，你們都想跟著我？”

  “是，我們都想跟著你。”

  “我這破落戶，可養不起你們這麽多人。”範先攤手。

  他這說的都是實話，雖然有李弘禦賜的絹帛，他就是躺著不幹活，也能舒舒服服過一年。

  可是，養這麽多人，開什麽玩笑，他又不是大善人。

  “就算不讓我們跟著也沒問題，至少也把老大留下，我們都可以走。”

  “病秧子，你不要小看老大，他本事可多了，以後一定能出人頭地！”

  “是真的！”

  “西市這麽多浪蕩兒，老大是最聰明，本領最大的！”

  幾個小娃娃，一股腦的衝上來，不停的央求，寧可犧牲自己，也要讓沈平安跟著自己。

  沈平安呢，癟著嘴，不說話，好像已經是心若磐石，不可回改。

  “好吧，好吧。”禁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範先終於接受了沈平安。

  平安眼睛瞬間點亮：“你說的是真的？”

  “你真的願意讓我跟著你？”

  範先點頭：“可以，不過隻有你一個人，至於你的這些小兄弟，你自己想辦法。”

  “好，這你不用擔心。”

  他激動的跳起來，說著就要給範先磕頭，範先連忙把他攔住：“不必如此，這哪裏受得起。”

  “你隻要別後悔就行。”

  “絕不後悔！”

  “打死也要跟著你！”

  沈平安一拱手，到底還是給他行了個禮，他斬釘截鐵的樣子，倒是把範先嚇了一跳。

  他們現在有了錢，短暫的時間內，幾個小娃娃的吃喝倒是可以保證。

  看到範先把老大收下，同伴們個個都歡呼雀躍，好像是自己被收下了似的。

  如此情誼，也令範先頗為感動，到底還是起於微時的朋友，果然有真情，不像他那些沒心沒肝的親戚。

  他病重的時候，一個人影都看不見，現在又一個又一個的冒出來，真是令人汗顏。

  …………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

  夜夜笙歌的崇仁坊，乃是京城乃至整個大唐境內，令學子們樂不思蜀的好地方。

  天後的寵臣，細皮嫩肉膚白貌美的明崇儼，就居住在此地。這位風月場的常客，今夜卻把自己關在宅院裏，一點興致都沒有。

  甚至，通過院牆傳進來的嫋嫋歌聲，都讓他心情煩躁。

  “何英，那藥是什麽樣的，你究竟有沒有看到？”

  此人雖然辦事不利，明崇儼卻也無法苛責他，畢竟，他也沒有收過他一文錢，目前為止，都是看在朋友的麵子上才幫忙的。

  何英亦焦急的要命，這件事他已經解釋了不止一遍了，嘴皮子都磨破了。

  “真的沒看到，那天我一直在他門外盯著，就看到這些小盒子了，看起來也像是藥湯的樣子。”

  “別的什麽都沒有。”何英指天畫誓，就差歃血明誌了，明崇儼也無法再懷疑。

  “這樣看來，見過那藥的真麵目的人，也就隻有太子殿下了。”他喃喃自語。

  晦暗的夜裏，明崇儼的眼睛放著灼灼的光芒，顯示著，陰謀正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