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漾的老路？

  寧晗倏然清醒。

  顧子恒這是在警告她，要分清楚感情和工作，當初寧漾要不是臨到關頭怕損傷謝知的身體而減輕了藥量，也不至於最終成全了謝知和顏緋。

  原來如此啊。

  這些年來，她自以為聰明地將那份欽慕掩飾了這麽久，也還是沒能逃過顧子恒的眼睛。

  他一早就看穿她的心思，隻是她不表露，他也不點破，可當她悲切地釋放出乞求時，換來的也隻是這麽一句冷漠至極的警告。

  她們姐妹倆終究是殊途同歸。

  誰也不比誰聰明。

  悄然萌發的一腔愛戀被殘忍地掐死在搖籃裏，寧晗心下發寒，那股子寒意從還未緩解疼痛的傷口處滲透到全身，她避開男人眼底的明銳了然，垂著頭：“我知道了。”

  顧子恒一向長袖善舞，心思警覺，此刻卻沒有發現寧晗心灰意冷的背後會讓他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

  他見樓下還在觥籌交錯，朝門口遞了個眼色：“出去機靈點。”

  “是。”寧晗這次真的收拾好了，不隻是收拾好傷口，還有一廂情願的念想。

  她快速拉下袖子，擋住刺目的白色紗布，推開門往外走，走到暗處翻身跳下樓，靠著欄杆，手掌按在心髒處緩了一口氣，隨後一揮手，一個閃亮的小玩意兒擲入江中，在水麵上激起一圈漂亮的水花。

  這是顧子恒讓她搜集的東西。

  U盤裏儲存了大量的照片和早年間的新聞報道，以及一份從海城檔案室影印掃描的舊案卷宗，上麵赫然是大寫的加密印記，她費了不少功夫才破解成功，出於忠誠，她自己都不曾多看一眼裏麵的內容。

  直到今晚登船之前，她收到一份直接寄到她住處的合同，那是她第一任雇主已經簽過名的解聘書，不需要支付違約金，也不需要她的任何補償，隻是一份簡單而慷慨的授予她自由的解聘書。

  寧晗也是在那時才陡然意識到，在潛伏顧子恒身邊的三年裏，雇主早就洞察到她這顆心在逐漸偏離航道了，並成全了她。

  寧晗又驚又喜，更是鼓足了勇氣決定從今以後一直陪著顧子恒，就算他為了討好顏緋，時常讓她幫顏緋做事，就算他的眼裏隻看得到顏緋，就算他的心門始終對她緊閉，寧晗總還是抱著一個天真的想法。

  她以為，隻要時間夠長，她一定可以讓顧子恒注意到她的。

  現在看來，她果然不配擁有自由。

  如今，顧子恒不需要她了，原先的雇主也不再聘用她了，寧晗忽然不知道未來該去往何方，真的要和寧漾一起出國嗎？那可太失敗了。

  茫茫的月光籠罩著她，牽出孤獨的暗影，她就像一艘憧憬著大海的帆船，還沒駛出江河，就迷失了方向。

  驀地，寧晗盯著腳下不屬於她的影子：“誰？”

  “是我。”話聲剛落，一道人影走出，正是循著定位找來的肖天。

  看到肖天，寧晗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你來得正好，告訴三爺，東西已經毀了，這世上除了他，不會再有人知道顏小姐的真實身份了。”

  原來，謝知就是她的第一任雇主。

  寧晗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為了回報謝知的慷慨，她將U盤內容提前拷貝了一份，回寄給了謝知，這也是謝知一來海城就直接目標明確地去往海城檢察院的原因。

  肖天望向已經恢複平靜的江麵，遊輪的速度不快，海城最高的燈塔遙遙可見。

  他複雜的視線繞了一圈，重新回到寧晗有些消瘦的臉上：“H，原來這三年多來，你一直都待在顧子恒身邊？”

  沒錯，寧晗才是真正的H，齊連寒是寧晗在論壇學院收的一個徒弟，自從她決定跟著顧子恒起，就有意無意地訓練齊連寒代替自己，這一點，除了寧晗自己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而肖天之所以能認出她來，是因為五年前，正是由肖天將寧晗舉薦給了謝知，並直接受命於謝知。

  對外，寧晗還承擔私家偵探的身份，在保證不違背雇傭條例的前提下，可以自行接別的生意，線上為鼎軒閣的防護係統和藏品識別程序服務了兩年後，於三年前離奇消失，肖天最近一次得知H的消息，還是跟肖地有關。

  當肖天私下嚐試和H對話時，就有了答案——他打出一串代碼後，對方隻當普通病毒破解，並不知道那是他和H之間的暗號，就此判斷H皮下換了人。

  一個頂級黑客會輕易地把賬號交給別人，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遇到了更厲害的對手，二是……準備從這行抽身離開。

  顯然，寧晗屬於後者。

  “對，三年前，三爺和顧家有過一次非正麵的接觸，事後就讓我去接近顧子恒。”寧晗撥開被風吹到眼前的劉海，眼底沉澱著淡淡的自嘲，“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三年了。”

  肖天注意到她語氣裏的悵然，聯想到她這幾年和顧子恒之間可能發生過不少故事，眼神更冷了幾分，有些煩躁地糾正她：“準確來說，是五年。”

  寧晗被他凶巴巴的語氣嚇到，她怔了怔，突然笑了起來：“對，是五年，老夥計，好久不見。”

  舊日朋友相見，不耐煩的口吻也帶著關心，是和顧子恒截然不同的溫暖。

  她早應該清醒的，也不至於剛才在顧子恒那裏自取其辱。

  生活再苦，總好過和得不到的妄念糾纏不休。

  想通了這一點，寧晗渾身都變得輕鬆，她很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了，幾乎有些忘記該怎麽調整麵部肌肉去堆砌一個稱得上愉悅的表情，但即使隻是淺淺地挽起一絲弧度，還是讓肖天的神色緩和了不少。

  肖天硬邦邦地丟出一句關心慰問：“你看起來情況不大好。”

  停頓幾秒，他側身讓路：“三爺也在船上，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求情。”

  “你……”沒想到肖天也有這麽細膩溫柔的一麵，寧晗艱難地張了張嘴，沉默著點了點頭。

  5027房間裏，顧子恒刷新著係統盤，看到U盤顯示出圖標後，正要打開查閱，顧雍發來了視頻電話。

  顧子恒手指僵了僵，還是先把視頻窗口點開。

  “顧子恒！”顧雍氣急攻心，對著顧子恒劈頭蓋腦就是一頓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父親躁鬱的脾氣十年如一日，顧子恒的語聲波瀾不興：“知道。”

  “知道還不住手？！”以為是養了顆好用的棋子，沒想到這盤棋越來越脫手了！顧雍氣得直咳嗽。

  旁邊的保鏢恩傑及時遞了藥過來，眼神不經意望過來，和顧子恒短暫交匯，很快又收了回去。

  顧雍不疑有他，按著心口，接過杯子和藥片，熟練地一吞而下。

  “父親您喜歡循序漸進，我喜歡兵行險著，反正最終目的一致，您又何必在乎過程？”顧子恒目睹他吃過藥後，雙手交疊在身前，慢慢向後靠去。

  或許是因為他這邊的光線不夠明朗，顧雍竟有些看不清兒子臉上一閃而逝的那絲恨意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聽出顧子恒的言外之意，顧雍老臉一沉：“那你說說，你這段時間四處拱火，到底查到了什麽？”

  別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這個自命不凡的兒子，是早就和謝知暗中較勁了，先是利用曲霖瀚的死來敲打謝家，又在齊家和謝家有聯姻打算的時候，趁機想攪和齊家和謝家的關係，現在甚至派了人要對謝景榮下手，就埋伏在謝景榮去往機場的路上！

  可偏偏沒能一擊即中，直接把把柄留給了對方！

  謝景榮退隱多年，也不妨礙他跺跺腳讓人抖三抖，顧子恒這次不能斬草除根，就會被反咬一口，顧子恒做得再隱蔽，都不可能天衣無縫，隻要謝家想查，早晚能查到他們顧家頭上來！

  到底是太年輕了，隻想著贏，卻忽略了什麽叫薑還是老的辣！

  更讓顧雍擔心的是，謝家的反應未免太快了！

  半小時前，他才要躺下休息，就接到海城調查局的傳喚！

  顧雍坐在書房裏左思右想，忽然品出點蹊蹺來！

  齊家的晚宴，謝景榮的遇襲，謝齊兩家的聯姻……這分明是有人設了局讓他們往下跳啊！

  顧子恒撫摸著U盤的金屬花紋：“謝家在十七年前因為一己私欲縱火燒山，導致數十人無辜枉死，這件事，我已經拿到了鐵證。”

  “那又如何？那個案子已經結了！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是麽？”顧子恒冷漠地扯了扯唇角，“父親，您當年明明答應給顏緋一家爭取賠償，為什麽事後又放棄上訴？”

  “這些都過去了。”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一個女人，顧雍恨鐵不成鋼，但為了挽回兒子的信任，還是試圖解釋，“阿恒，你應該清楚，對於律師而言，官司總是有輸有贏，綜合當時的證據，上訴勝訴的概率不大，我沒必要賭上自己的招牌。”

  “所以您是為了保住您的招牌才放棄上訴的？嗬……”顧子恒終於聽到了顧雍的真心話，諷刺地挑眉，“父親，既然當初已經選擇當縮頭烏龜，現在又為什麽還要回來？您不覺得從頭到尾，最可笑的是您自己嗎？”

  “你想得太淺了！我要的從來不是讓謝家覆滅，我是想讓謝家永遠被拿捏著軟肋！這才能讓我們處於不敗之地！阿恒！顧家的興衰榮辱就在這一仗了！”

  顧子恒笑問：“父親，您以為，顧家的榮辱興衰對我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畢竟……”他抬起手，將視頻切斷之前，低聲說了一句，“我可不姓顧啊。”

  此時是夜裏十點整，夜空上有螺旋槳卷起的風聲，眾人抬頭看去，一架直升機停在了甲板上方的露天停機坪上，一個銀發老人從直升機上步履蹣跚地走下來，銳利的視線幾乎立刻就捕捉到和齊可依走在一起的顏緋。

  顏緋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看著，仿佛有千鈞之重壓迫而來，正要梗著脖子瞪回去，腰上一緊，男人熟悉的清冽氣息從身後傳來，輕輕一帶，顏緋就被帶到他懷裏。

  是謝知。

  顏緋呆了一瞬，仰頭問：“你忙完了？”

  她眼波一轉，見肖地在不遠處探頭探腦，應該是已經忙完了。

  “你呢？”謝知不答反問，捏了捏她的手心，利用角度巧妙地擋住前方充滿壓迫感的凝視。

  顏緋展顏一笑，朝他乖巧地露出可愛的貝齒：“真巧，我也忙完了。”

  可以大開殺戒啦。

  感謝尾號3803、喜歡天氣和你、瑕呂詩蕊mka、梵若、一花一葉一菩提、藝格朵朵、Bruce-1、尾號0427、愛你祝你玩得開的月票~

  這章很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