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訂好了，走吧！”

  謝以冬性格開朗，說話跟雨珠墜地似的蹦得歡快，加上她身形高挑，走起路來腳下生風，顏緋被她親昵地挽著手，小跑著才跟得上。

  車門還沒關，經理彎著腰焦急地提醒：“二小姐，下午還有海城經銷商的聯合會……”

  “都是虛頭巴腦的應酬，沒勁透了，隨便找個人代我去得了。”謝以冬拉開車門，朝顏緋做了個“請”的姿勢，“早知道你要來，我今天就不安排工作了，要不是經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

  顏緋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在心下暗忖，隨便進的一家店就是謝二小姐的，這運氣未免有點太玄乎了。

  謝以冬看穿顏緋的鬱悶，得意地眨眨眼：“別驚訝，整條海城灣沿岸的店麵都是我開的，你無論選哪家，都會有人告訴我的。”

  顏緋心下一軟，這位二小姐天生自來熟，眉眼之間和謝知有幾分相像，一時也沒拒絕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隨著她上了車。

  車內放著輕音樂，謝以冬低頭，在導航上來回撥弄，忽而開口：“對了，緋緋，剛才和你說的話你聽聽就好，不要說出去哦。”

  “二小姐是怕被誰知道？”顏緋是個人精兒，簡單幾句就聽出了謝以冬的言外之意。

  謝以冬看向前方寬闊的林蔭路，憂愁道：“說來話長。”

  海城灣是水漲船高的地方，一個店麵光是租金就是天價，能在這裏開店的都是非富則貴，但謝家不缺這點錢，謝以冬會專門來海城發展經營，還是為了男友唐源。

  她和唐源從大學開始就自由戀愛，如今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為了避免異地苦戀，謝以冬一畢業就把主體工作搬到海城，儼然把心思都撲在了男友身上。

  和謝家不一樣，唐源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常年在鄉下泥地裏忙碌，麵朝黃土背朝天地供出了一個準大學生。

  唐源也夠爭氣，在校成績優異，樣樣拔尖出眾，是盛傳在女生圈子裏的寒門男神，謝以冬和他一見傾心，瞞著家裏談了兩年，還是謝知發現了端倪，隨口一問給問出來了。

  “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無聊，還打賭我們是誰先追的誰，唉，我們家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喜歡吵吵鬧鬧地下注打賭，可到了最後，所有錢都會被小知給贏走，不過，小知這個人最貼心了，轉頭就包了個大紅包給我，說是隨我和唐源的份子錢。”

  顏緋想到謝知坐山觀虎鬥的樣子，忍不住點頭讚同：“聽起來是他會做的事。”

  許是提起了喜歡的人，顏緋美豔的臉上浮現嬌軟的笑意，謝以冬看著這個年輕朝氣的姑娘，亮瑩瑩的眼睛慢慢暗淡了下去：“你和小知在一起也沒多久，就這麽了解他，為什麽我和唐源在一起這麽多年，反而越來越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低迷失落的語氣讓車內的氣氛變得沉重，顏緋細細看她一眼，忽然明白，謝二小姐特意出現在這裏，或許並不是單純為了請自己吃飯而已，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像極了為情所困。

  反正距離晚宴還有大半天的時間，顏緋稍一思索，便不動聲色拉上安全帶，支著手半倚著車窗，繼續聆聽謝以冬的戀愛史。

  車子開進大道，謝以冬輕輕敲著方向盤，不自覺鬆了口氣。

  來的時候，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強烈的傾訴欲，大概因為此時乖巧柔順的顏緋是一個非常稱職的聽眾，謝以冬懷揣了一路的滿腔委屈一下子就兜不住了，她眼圈發熱，由此打開了話閘。

  既然戀情被家中知道了，謝以冬就順理成章地攤了牌，在家人麵前為唐源說盡了好話，謝景榮後來也派人去調查了唐源的品性，認為的確是個不錯的孩子，也就默許她和唐源繼續發展下去。

  得到家中的認可後，謝以冬這才歡歡喜喜地告知唐源自己的真實家境，誰知唐源驕傲得很，冷著臉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不想讓別人背地裏說他是謝家二小姐養的小白臉。

  謝以冬麵露愁容，很是自責：“是我太天真了，沒有照顧到他的情緒，還好……”

  她頓了頓，展開笑顏：“我們很快又和好了。”

  顏緋直覺這短暫的沉默裏頭還有什麽曲折的故事，但謝以冬已經輕飄飄繞了過去：“緋緋，我和他在一起七年了，從二十一歲到二十八歲，我最明亮的時光裏都是他。”

  顏緋點頭評價：“那很好啊。”

  “是很好呢……”謝以冬喃喃重複，表情卻並沒有很開心。

  打那以後，她和唐源再也沒有鬧過分手，可總覺得有什麽東西無聲無息地橫在了彼此之間。

  謝以冬不愁吃穿，唐源卻始終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給謝以冬一個好的未來，他出入社會一沒有背景，二沒有關係，隻能靠實力去和別人拚，謝以冬遷就唐源，也一直小心保護他的自尊心，從沒有在明麵上拿謝家二小姐的身份幫男友走捷徑，而是陪著他從無到有一點點地努力進步，終於等到唐源在海城站穩腳跟，她比自己取得成功還要高興。

  唐源的公司步入正軌後，就三天兩頭地要拉資金拉合作，常常忙得吃不上飯，為了更好地照顧唐源，謝以冬放著好好的海景房不住，非要和唐源擠在不到兩百平的小房子裏，看似清苦，又樂在其中。

  同居的小日子一開始過得如膠似漆，謝以冬沉浸在美好的愛情裏整天不著家，隻有家裏長輩三催四請了才會在逢年過節時匆匆回去，沒坐多久又要在當天回海城，說是不忍心讓唐源孤零零的一個人，半刻都舍不得和男友分開。

  隻是這一年多來，唐源反而越來越忙，對謝以冬的消息再也做不到秒回了，往往她親自下廚做好飯等著他，迎來的總是一個疲憊不堪，沾床就睡的男人。

  謝以冬想，她和唐源之間隱約像是要迎來七年之癢了。

  就算事業上再成功，能力再卓越，謝以冬畢竟也是一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子，麵對男友若即若離的態度，她難免會有些焦慮，她在海城沒有知心朋友，大姐謝以秋是個鐵打的工作狂，忙得根本見不著人，謝以冬又不想讓母親為她擔心，考慮來考慮去，憋都要憋壞了，一聽說顏緋也在海城，就趕緊過來取取經。

  這個世上能讓謝知動心的女孩子，目前僅有顏緋一個，謝以冬下意識認為顏緋應該身懷絕技。

  身懷絕技？

  這個理由讓顏緋有些哭笑不得，她那所謂的一身斬男好本事，在謝知麵前都不夠秀的。

  謝以冬對著後視鏡給自己上了點口紅，顏緋看到鏡上懸著一串精致的水晶掛件，愛心形狀的相框裏夾著一張男女合照，是學生時代街頭自動拍照機器上的那種大頭照，花花綠綠的邊緣，擁簇著兩張略顯稚氣的臉，臉頰相貼，笑得幸福又傻氣。

  謝以冬隔著塑料透明殼撫摸照片：“這是我拉著他去拍的，拍了好多張，最喜歡的就是這張了，後來……再也沒看他笑得這麽開心過了。”

  顏緋盯著照片仔細辨認了幾秒鍾，腦中浮現出一份先前一掃而過的資料，唐源，唐源，原來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顏緋大概知道唐源最近在忙什麽了。

  山野團隊在推進《流年》的進程中，一直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平台在爭取獨播權，看資質也才隻是四級平台，受眾麵小，固定用戶不到五萬人，唯一讓顏緋印象深刻的是，對方的誠意很足，接連換了好幾個人來談合作，以為是上一個代表不討喜，非要死磕到山野團隊點頭為止。

  最近一次尋求合作的時候，對方公司代表發來的郵件裏，個人頭像就是用的這張照片。

  《流年》的前景如何，顏緋最清楚，不管是拍攝手法，還是結局的那段作為自我救贖的芭蕾獨舞，都意味著即將達到女性題材裏最具突破的一個維度，然而，現如今各大平台中能拍板定項的多是男性，他們並不能看到這個故事真正要傳遞的是什麽，唯一覺得有賣點的還是她山山宗主的名頭。

  或許正如這部劇中的主角坎坷怪誕的命運一樣，這部劇從開放合作意向到現在，也麵臨著不少風波，以至於很多大平台受先前幾次負麵新聞的影響，態度並不如從前熱絡，有的想趁機壓價，有的則還在觀望，像唐源的公司這樣能積極爭取的並不多。

  顏緋擰眉深思，先前談好的那一家至今都還在磨磨蹭蹭，對於《流年》的線上宣傳都不怎麽上心，劇本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拍攝，隻差一段獨舞剪輯，按理說，對方應該如期播放先導片和後續兩段預告，到現在也沒有聯係他們，倒顯得他們有些咄咄逼人了。

  看來這是真的沒把《流年》當回事。

  這一次合作本就是虧本的買賣，再拖遝下去不僅錯過最佳的播放時段，還會賠得一肚子氣。

  顏緋扭頭望向謝以冬微微發愁的側臉，片刻後，打開手機，草擬了一份與已簽約平台的解約合同，發給了顧子恒。

  或許，給唐源一個機會，也是給《流年》一個機會，從某種程度上，更是在給謝以冬和唐源的未來一個機會。

  顏緋不知道的是，也恰恰是這次的臨時起意，讓她從此收獲了一個絕佳的合作夥伴。

  並在往後失去庇佑的一段落魄生活裏，得以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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