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個小號為頭陣，趙尤裏公司買的水軍在約定的時間裏傾巢出動，有誌一同地圍繞著“山山宗主為老不尊，流連花叢，導致作品質量一落千丈”的主題，對山山宗主和山野團隊展開了全方位的攻訐，他們非常專業地細分為幾個群體，一是無腦黑，二是理中客，三是假粉轉路，四是偽純路人。

  但無一例外，每個人在口吻這塊都拿捏得死死的，或是義憤填膺，或是恨鐵不成鋼，一看就是經過專門培訓的。

  顏緋看得那叫一個歎為觀止，差點就要跟著辱罵起自己來。

  她重新喝了口茶水壓壓驚，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認真審視鏡頭裏的女孩的長相，媚眼如絲，唇紅齒白，多漂亮一姑娘！

  就算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在下意識地隱瞞性別，公眾想象中的山山宗主也是一個潛心創作、追求完美、並且擁有豐富沉澱的中年知青吧？

  為什麽非要把她往油膩老頭的人設上推！

  水軍們刷屏的速度遠遠超過粉絲提問的速度，訪談節奏一再被打斷，話題主頁和山山宗主的微博轉發裏，都是此類文字，不明所以的真路人也有部分被這勁爆的內容所吸引，紛紛加入熱烈的討論之中。

  #山山宗主 夜會佳人#

  #流年 質量滑坡#

  #山山宗主 油膩#

  #山山宗主 江郎才盡#

  ……

  幾條負麵熱搜很快占據微博首頁，可見錢是真舍得砸。

  很快，隻認流量不認人的各大門戶網也競相搬運，源頭帖子裏的各種P圖更是被反複轉發，水印厚到像是從遠古時代繼承下來似的。

  顏緋沒眼看了，往群裏問：“我們的人死哪兒去了！”

  “宗主，這一波兒操作有點狠，我們可能需要披露一點隱私了，比如公開您的性別，謠言就會不攻自破了，您看可以嗎？”

  另一人補充道：“無論我們怎麽辟謠，隻要宗主還是男性，和女性朋友的關係再純潔，都擋不住大眾的靡靡聯想，更何況營銷號都是沒有心的，誰給的錢多就幫誰，我們堵不住他們的嘴的，總不能一直用錢兜著，這也太憋屈了。”

  “流量是把雙刃劍，有得必有失。話劇又是小眾作品，網播和海外輸送都離不開粉絲的支持，我們的粉絲成分裏年輕女性居多，女權意識也比較強烈，接下來的幾部作品也是女性視角，綜合考慮之下，不如直接讓山山宗主成為女性的發聲人。”

  群消息層出不窮，顏緋把消息設為免打擾後，總算清淨了些，也隨之清醒了些。

  公關組提出的建議其實是基於現狀之下最正確的選擇，畢竟對家目前占據了了輿論高地，看似有圖有真相，其實就是吃準了山野團隊迄今為止從未曝光過山山宗主的私人信息，這一回要是還是堅持不曝光，那就是默認了這條消息，可要是曝光了，又會卷起新的熱度，同樣能達到幫趙尤裏轉移視線的目的。

  事已至此，訪談是進行不下去了，顏緋和主持人知會了一聲後，暫停了訪談。

  公關組見顏緋還沒有表態，在群裏艾特她：“宗主，您要盡快想清楚，過了黃金辟謠期，我們的回應就失去意義了。”

  顏緋當然知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曝光性別總比被坐實私生活不檢點要好得多。

  如果隻是別的內容也就算了，偏偏對方這一回就是抓著“油膩老男人”的標簽。

  人類的意識往往具有先入為主的特性，他們隻要將某個標簽與某個人掛鉤，這個人在社會層麵就被定死在這個標簽上了。

  曾經有一個科班出身的男演員，五官飽滿，長相方正，出道之初就是靠飾演一代帝王而成名，星途光明，前程無量。

  明明可以在正劇大男主的路上一帆風順地走下去，卻因為與同期一個和他同類型的男演員競爭角色，被對家買通稿打上了“油膩”的標簽。

  從此，隻要任何地方發布他的照片，不管是多麽正兒八經的樣子，底下都有人帶節奏說他“油膩”。

  久而久之，“油膩”就成了他的代名詞。

  哪怕那個男演員演技在線，資源也不錯，轉型的作品一部接一部，這個標簽也會伴隨他一輩子。

  顏緋倒不是真的在乎這張臉，而是她的作品主打對人性的解讀，這樣的題材需要非常透徹的人生感悟和對故事本身的錘煉，以及對演員特質進行深層次的挖掘，導演雖然不參與演出，卻是一個作品呈現在公眾麵前時，最直觀的一個記號。

  六年了，從單打獨鬥到團隊戰鬥，“山山宗主”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品牌，明年還有望向國際發展。

  今天，這個“油膩”的標簽一旦落實了，那麽，未來山山宗主的其他作品上線，大家隻會想到“這是那個油膩的老男人拍出來的”，輸在起跑線也就算了，更會因此對話劇作品本身產生主觀臆測，口碑下滑的風險極大。

  顏緋當機立斷，言簡意賅地布置下去：“十分鍾後，我會發一條帶自拍的微博作為回應，你們讓水軍去各條熱搜下麵做好準備，流年的先導片也立刻安排起來，等正麵討論上來後就發布上線，錢都花了，不能打水漂，把網友對私生活的討論熱情轉移到作品本身上去，再讓人運營一下夏若葉的賬號。”

  “另外……”顏緋眯起鳳眼，淩銳的眸光暗藏惱火，“準備律師函，用團隊官博發，不抓幾個蹦躂的螞蚱出出氣，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太好了！我們就是這麽打算的！”

  跟著一個大格局的老板就是好，什麽事都不用他們太操心，群裏頓時一派喜慶，奇形怪狀的表情包刷了一路。

  年紀最小的組員從沒有和顏緋實際接觸過，忍不住弱弱地問了一句：“宗主真的是女孩子嗎？”

  “小董啊，你不知道，我們宗主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啊，是女超人。”

  女超人顏緋回了趟山腰公寓，找來一頂鴨舌帽戴上，選了一麵一塵不染的牆壁，把手機放在三腳架上，調整好距離和角度，設定了倒計時後，給自己拍了一張背影照片。

  她又用P圖軟件擦拭了周遭背景，避免暴露居住地，給照片加了黑白濾鏡。

  構圖簡單，光影交錯，整體效果文藝而幹淨。

  她仔細檢查了照片裏的各個細節，發上了微博，配文：也不是沒想過靠顏值……

  這張照片一經發布，直接擊毀了謠言——

  水軍的文案也緊跟其上：

  原來，山山宗主是女的！

  哦豁，這臉打得真爽，那什麽夜會佳人，什麽油膩老男人全是假的，也太陰損了吧！

  我刀都拔出來，差點錯殺這麽可愛的小姐姐嗚嗚！

  什麽嘛，張口閉口就說油膩，說私生活混亂，現在人家都爆照了，還是高清無碼照，比你們糊得媽不認的照片有說服力多了！

  光看背影就覺得顏值超高啊！愛了愛了！

  ……

  清一色的誇獎裏還夾帶著幾條質疑：這種照片不是隨隨便便找個女員工就能拍嗎？

  立即有人回頂：那糊圖不也是隨隨便便可以往任何人頭上套？

  ……

  對於這些質疑的聲音，山野團隊隨後發布了一組九宮格照片，都是顏緋在拍攝流年時的工作照，保留了鏡頭裏舞台畫麵，顏緋始終隻有背影出境，並配上一個壞笑的表情。

  ……

  這麽一來，網上關於山山宗主的負麵內容就淹沒了下去，那些花錢買上來的熱搜評論區裏，也全是這十張圖的刷屏。

  水軍和水軍的battle還在繼續，顏緋卻不再對此有所回應，癱倒在床上，心思轉了一圈又一圈。

  一開始，是顧子恒建議她不要暴露性別的，顏緋當時也認為男性編導會比女性編導更具有市場，現在曝光了性別，也不知道顧子恒會不會生氣。

  算了，他氣歸他氣，合約還在有效期，他總不能撇下她不管，不然一時半會，她還未必能找到這麽萬能的代理律師。

  幸好，顧子恒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在顏緋說明情況後，很快擬好了律師函。

  “你的決定很正確。”他甚至給予了肯定，“山山宗主如果推向國際，就會有更多的眼睛盯著他，大家會慢慢期望導演本身帶來的驚喜，如果不符合他們的預期，反而會產生反效果。所以與其等著被曝光，不如主動曝光，這一點上來看，趙尤裏的團隊算是免費送了個台階給我們下。”

  “嗯，我知道，因為逆境也是轉機。”顏緋斟酌著，軟了聲線，“顧子恒，你現在也一樣。”

  那邊靜默片刻，傳來一陣輕笑：“你在擔心我？”

  “我隻是不希望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宋晉。”

  顧子恒皺眉：“你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麽。”

  “那我無話可說。”

  談話戛然而止，顏緋盯著手機發呆。

  她今天的成功，顧子恒有一半的功勞，他能成就她，也能摧毀她，顏緋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想，究竟怎樣才能讓彼此的關係回歸最安全也最牢固的狀態。

  可是，顧子恒想要的，她永遠給不了。

  晚飯是謝知親自來接的，顏緋睡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地開了門，見到含笑而立的男人時，還茫然地眨眨眼：“你怎麽來了？”

  謝知低笑著上前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入懷中，男人身上清冷的氣息讓顏緋感到心安。

  他褪下腕上的發帶，幫她將披散的頭發紮在了耳後。

  “來邀請你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