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你不會成為我的負擔
作者:
米螺 更新:2021-02-21 05:48 字數:3495
在場的一個個都是見過世麵的人了,內心再澎湃激動,臉上也都是正兒八經的恭敬神色,一邊效率極高地核對記錄前半部分會議的內容,一邊相互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但誰也沒有出聲打擾。
會議室裏便隻剩下謝知不疾不徐的聲音。
雲層很薄,陽光不遺餘力地折射進來,在膝頭鋪了一層溫暖的鎏金,顏緋機警地察覺到謝知那頭安靜得有點古怪,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那層鎏金便順勢滑到了腳踝處。
“你很忙?”
“嗯?沒有,我不忙。”謝知抬眸,淡靜的視線若無實質地在眾人臉上掃過,緩緩起身推門出去。
不、不忙?!
眾人先是愣住,隨後哀怨至極地無聲咆哮:嗚嗚嗚三爺求您做個人吧!資料文件堆成山了,拍賣和展覽都排到後年了,海城社科院都要睡在鼎軒閣不肯走了,怎麽會不忙?!
“哦。”顏緋懶洋洋地靠回座位,想到蹊蹺之處,細眉微擰,“那你會改變計劃嗎?畢竟他們綁架白澄並不是最終目的,你可能才是他們的目標。”
她的猜測有理有據,謝知莞爾認同:“確實有這個可能,因為白澄也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不是更明顯了嗎?他們就是衝你來的。”
車裏不通風,感冒症狀好像因此加劇了,顏緋捏著發脹的鼻頭,把泅在眼角的眼淚憋了回去,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謝知啊,你最近是不是太招蜂引蝶了?”
走到哪兒都被人盯著,還男女老少都有,這讓她怎麽護得住食?
女生說話嬌嬌軟軟,即使是在抱怨也帶著可愛的小鼻音,謝知漆黑的眼底笑意更濃:“事在人為,謀定而後動。”
也是,他做事不可能毫無準備,是她擔心過頭了。
顏緋努努嘴,患得患失是戀愛中的人最常有的狀態了,她從前對此還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沒想到這麽快就落到自己頭上。
沒聽到顏緋的回應,謝知以為她是累了,柔聲安撫:“先讓阿明帶你去好好休息,等你睡醒,我會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你麵前。”
怕顏緋多想,他又簡要說了一下目前的形勢:“錢已經轉給你朋友了,不過綁匪如果是針對我,那麽這筆錢就算真給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就此收手。”
“我所說的謀定後動,是指盡快擺脫被動局麵,在那之前,首先得確定他們的具體位置,這些自然有人去做。”
“而你……”男人低啞輕笑,“顏緋,你什麽都不用做,我也不會讓自己置身危險,鼎軒閣再不濟,也還沒到事事需要我親自處理的地步。”
寥寥幾句話比這世上任何一劑藥都要來得有效,顏緋輕易被他穩住了心神,眼皮耷拉下來,真的開始犯困了。
她降下車窗,風嘩啦啦灌了進來,把她的聲音吹得細細碎碎的:“謝知,你會不會覺得我挺麻煩的?好像永遠都幫不上你什麽忙,隻會跟著瞎操心?”
“不會。”他答得簡短卻堅定。
顏緋偷偷笑了起來。
錢是俗氣的東西,她喜歡。
男人的好聽話也是俗氣的東西,她也喜歡。
現在錢和好聽話都到手了,顏緋打算見好就收,謝知驀然鄭重而認真地告訴她:“嬌嬌,你不會成為我的負擔,別怕。”
“我不怕的。”顏緋也答得很快,嬌豔的臉上展露幾分欣悅傲嬌。
能和雄獅比肩的,才不會是柔柔弱弱的小白兔呢。
掛了電話,謝知沒有立即回到會議室,他站在落地窗前,頎長的身形隱在陽光斜對的角落裏,俊雅的麵容有細微波瀾遊動,眸色冷凝,眉尖挑起一抹深思。
顏緋這段時間的心情總是有些低落,或許和她久病未愈的心理障礙有關。
他目視前方,萬丈高樓平地起,人類有時候強大如鬼斧,能讓浩大的工程從無到有,雄踞一方。有時候又脆弱如細沙,風吹塵土,陰霾叢生,那根緊繃的神經一旦斷裂,整個人就會由內到外地被層層擊潰。
他見過這樣的病人,也深知這樣的病症有多可怕。
他以為自己足夠努力,也足夠謹慎,可他的小玫瑰,外表美豔,身披尖刺,明朗朗地對著他笑,根莖裏的空洞茫然,卻從未被填滿過。
“三爺,您是說這周安排會診?”
錢墨近期一直在照料Frank,連個好覺都睡不成,大清早就被杜良揪起來問Frank的病情,人家前腳剛走,謝知後腳又打來電話。
大概是他在謝家白吃白喝了這麽多年,終於到了該發光發熱的時候了,才會突然之間變得這麽有用處。
錢墨洗了把臉,很臭美地照著鏡子,對謝知的吩咐信誓旦旦地應了下來:“預約倒是沒問題,穀一繁除了收費高點,專業性是毋庸置疑的,三爺您要是深更半夜把錢給足了,他照樣會出診的。”
自從懷疑顏緋很可能罹患心理疾病後,錢墨就經常能接到謝知的電話,每接一回,對謝知美貌的覬覦就降低一分。錢墨懷疑自己的性取向都要被扳正了——試問誰能受得了天天幫著喜歡的男人去解決他心上人的事情?
反正他不行,謝知長得再好看也不行!
錢墨自認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謝知並不在乎錢墨在想什麽,他隻關心穀一繁的時間能不能配合:“最遲這周五,顏緋還要回國上課,不能請假太久。”
聽聽,聽聽,開口閉口都是顏緋,錢墨咬著毛巾忍下心酸,點頭如搗蒜:“好,我會幫您傳達的。”
剛從衛生間出來,就見一個人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一點也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開水。
說曹操,曹操到,神出鬼沒的穀一繁把錢墨嚇得夠嗆,他捏著毛巾捂住胸口:“老骨頭,你什麽時候來的!”
“在你哭唧唧答應人家請我出診的時候。”穀一繁名字文雅,人卻長得十分粗獷。
他是中瑞混血,五官深邃,平時注重鍛煉,體格就格外健壯,比起蒼白瘦弱的錢墨,他更像是個手起刀落的屠夫。
錢墨一臉狐疑地走近,總覺得穀一繁出現的時機怪怪的,他站在一步之外沒再動:“老骨頭,你不是應該在加利福尼亞嗎?怎麽跑羅馬來了?”
害他在三爺麵前誇下海口,這下子都不知道怎麽交代了。
“聽說你掉入狼窟,師兄來看熱鬧不行嗎?”穀一繁伸出黝黑粗壯的手臂,把他拎到跟前來,不客氣地嘲笑,“你說你這麽多年跟在人家屁股後邊跑,敢情都是這麽忍辱負重的?讓你來給羅馬這位治病,你就屁顛顛來了?知不知道你治的是什麽人?是可以眨眨眼就把你弄死的人!”
“再厲害現在也是我的病人,我救了他,他還能殺了我?”錢墨對生死看得很淡,更何況他本來就欠謝家一條命。
“那你還連帶著把我也給出賣了?誰告訴你隻要給錢我就會出診的?!”穀一繁沉著臉,渾身的怒氣像是能一拳頭把錢墨揍死。
錢墨和穀一繁其實是同門師兄弟,隻不過一個後來學雜了,變成了四不像的家庭醫生,一個專攻心理學,如今是全球有名千金難求的心理醫生。
論資質天賦,錢墨可不比穀一繁差,甚至比穀一繁更有悟性。
當年為了躲避仇家,錢墨不得不去尋找一個更強有力的靠山,一路摸進謝家去,然後就是美色誤事,把他一顆浪子心給套住了。
這一套,錢墨就幹脆十餘年都不再挪窩,可把穀一繁給氣瘋了,好多年都沒有搭理他。
最近師兄弟倆難得又聯係上了,一問,嘖,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擇日不如撞日,錢墨舔著臉把顏緋的資料奉上,剛要向他好好介紹一番,卻聽穀一繁“咦”了一聲:“這個小丫頭,六年前來過我的治療室。”
錢墨皺眉:“你確定是她?”
“確定。”
“采取什麽治療手段?”
穀一繁沉默片刻,道:“深度催眠。”
呼嘯的風稍稍吹走了倦意,顏緋把頭發紮起,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不厭其煩地給風瀟瀟打電話。
她已經和謝知聯係上了,知道他會做好防範,白澄那邊的贖金也準備好了,一切都會按部就班地進行。
現在唯一讓她不放心的就是風瀟瀟了。
風瀟瀟的航班比她早幾個小時,隻要人還清醒,就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失聯,除非是飛機出了故障,耽誤了時間,導致她還在飛機上,或者……她現在被什麽人給看管起來了。
無論哪種,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顏緋首先翻找出航班信息,眼神一冷,無聲咬緊唇瓣。
風瀟瀟的航班竟然真的迫降了一次,修整了三個小時才換機重新起飛,也就是說,風瀟瀟應該是和她差不多時間落地!
顏緋回憶起機場那些來曆不明,行動詭異的人,某個想法漸漸浮上心頭。
突然,一輛黑色轎車飛馳而過,卷起的勁風讓顏緋下意識眯了眯眼,卻也因此看得更加明晰。
駕駛座的車窗沒有關緊,駕駛者的側臉於她麵前一閃而過,和在機場徘徊不去的某張臉極為相似。
借著鏡子的反光,她隱約還能看到對方後座上有人在劇烈掙紮!
“顏小姐,先喝點水,華蘭園很快就到。”童洛明從前麵遞來一瓶水,瓶蓋已經擰開,他托著瓶底免得水打翻。
顏緋沒說話,咬著唇像是在走神。
忽地,她抬起頭,鳳眼璨亮:“追上去!追上前麵那輛車!”
童洛明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行不行,這裏限速,顏小姐,您的安全最重要!”
“我的朋友在那輛車上!”顏緋沒時間解釋了,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去,提高音量,用流利的英語讓司機靠邊停下。
司機一頭霧水地照做後,她就迅疾翻到前麵,滑進了駕駛座。
童洛明端被她一臉殺氣震住,端著水一動不敢動:“顏小姐,你——”
下一秒,車子猛衝了出去!在寬闊的橋麵上,如一頭凶猛的野獸撕開囚籠,正朝著前方逃逸的獵物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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