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邊秋風瑟瑟，遠處的鍾樓敲響整點的鍾聲，觀景池邊緣噴出一道道清水，在半空中交錯成雪白的虹橋。

  “晴晴！”

  朱小婉見顏緋終於放過了高晴晴，趕緊跑過來，剛想伸手扶她，就被高晴晴一把拍開，因為太用力，朱小婉的手背立時紅了一片。

  高晴晴喘著氣，冷笑著譏諷：“不用你裝好人！你就一輩子躲在龜殼裏，永遠撿著別人不要的東西吧！可憐蟲！真沒用！”

  朱小婉被她冷漠的表情嚇住，忍不住嚎啕大哭，分不清是出於害怕還是愧疚：“對不起，我……我……”

  高晴晴把朱小婉推開，撐著地麵站起來，陰沉沉地瞪著顏緋：“今天不算，改天有本事單挑！”

  顏緋鳳眼輕彎：“怎麽，剛才那樣不是單挑？”

  “我剛才沒有發揮好！下次再來，我一定能打敗你！”高晴晴被激起了勝負欲，不服氣地挑釁道。

  顏緋覺得有趣：“這麽喜歡打架？”

  高晴晴沒好氣地反問：“不然等著被欺負嗎？”

  “以前被欺負過？”顏緋看著她飛揚的眉角，恍然，“也是，你看起來是挺欠揍的。”

  高晴晴：“……”

  “晴晴，我們還是走吧，老師肯定在找我們了。”朱小婉小心翼翼地扯住高晴晴的手指，低聲下氣地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膽小了，下次我一定會更勇敢一點的……”

  “還敢有下次？！”高晴晴沒解氣，又掐了她一把，朱小婉立刻大聲哀叫起來，高晴晴皺緊眉頭：“你是不是泥巴做的，碰一下就大喊大叫，沒勁！”

  “我……”朱小婉忍住眼淚，努力笑了笑，“晴晴，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晚上請你吃好吃的！”

  “得了吧，就你那窮酸樣，還能請我吃什麽好吃的？”高晴晴不耐煩地拽住她的衣領，拖著往前走，“我要減肥鍛煉了，你留著錢給你哥準備老婆本吧。”

  顏緋望著兩人慢慢走遠的身影，笑容淡了下來，湛亮的眸色映出一抹蒼遠深思。

  她忽然覺得高晴晴並不是真的壞，隻是缺乏正確的家庭教育，才會習慣用暴力去取得他人的臣服，但其實在這個過程中也交付了真心，否則也不會因為朱小婉的袖手旁觀而感到失望，更不會因為朱小婉的討好求饒就輕易原諒。

  相對而言，為了利益卑躬屈膝，分明心裏不服氣還要裝作柔順乖巧的朱小婉，才是真正的表裏不一，把這種人養在身邊，哪天被反咬一口都未可知。

  “喂，要不要加個微信好友，方便約日子單挑哦。”

  女生涼涼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高晴晴和朱小婉轉頭看去，秋天暈黃的陽光被風稀釋成絲絲縷縷的線條，將顏緋的麵容輪廓鍍上一層薄金，朦朧清美得好似從渺茫氤氳裏幻化出來一般。

  高晴晴暗罵一聲，她要是長這樣，走路都想橫著走，顏緋居然能遮遮掩掩當了三年路人甲，真是浪費資源。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罵罵咧咧地走過去，用手機操作了一通，還真加了顏緋的好友。

  顏緋對高晴晴瑪麗蘇的自拍頭像很嫌棄：“美顏濾鏡開了200%了吧？”

  “……”高晴晴現在一點兒都不想和顏緋說話，一點兒都不想！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巴巴地過來加好友！

  不知道是不是朱小婉想太多了，總覺得顏緋雖然當著自己的麵教訓了高晴晴，但其實顏緋更看不起的是她。

  現在湊在一起互相擠兌的兩個人仿佛自成一個世界，她卻孤零零地立在秋風裏，像一隻無人可憐的狗，誰家願意把剩菜剩飯留給她，她就必須感恩戴德，要是能多給一塊骨頭，她就要搖著尾巴去死命巴結。

  同樣是人，為什麽她就得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找到了！老師，她們在這裏！”

  看到三人平安無事，輔導員提著的心鬆了下來，叉著腰走過來：“我是不是一再強調不能擅自離隊？”

  顏緋和高晴晴對看一眼，預感要被魔音洗禮了。

  果然，接下來就是長達八百字的耳提麵命，三個女生排成一排，表現得各不相同：高晴晴翻翻白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時抬起指甲欣賞著，把不良少女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顏緋低著頭，長發遮住大半張臉，在外人看來，她一如既往保持著良好的認錯態度；朱小婉噙著眼淚，輔導員每說一句，她就受益匪淺地點頭，反倒把輔導員給看得不忍心了，揮揮手先放過了她。

  朱小婉猶豫了一下，主動幫高晴晴求情：“老師，晴晴心情不好，才會出來散散心，我們保證沒有做別的事，就坐著吹了會兒風而已……”

  “你管好自己，蠢貨！”高晴晴最討厭被人同情，語氣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輔導員剛滅下去的火氣噔的又躥了起來：“高晴晴，你真是越來越沒素質了！明天叫你家長過來，我倒要問問他們是怎麽當家長的！”

  高晴晴被無端戳中了痛處，瞳孔倏然一縮。

  朱小婉急忙說：“老師，晴晴家有點複雜，還是不要……”

  站在一邊的同學們見狀，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我聽說高晴晴的父親是二婚，天天不回家，不止害死了她媽媽，還把她外公給氣死了。”

  “真的假的，我看高晴晴天天花錢大手大腳的，以為被家裏寵壞了，原來是爹不疼娘不愛啊……”

  “看不出來她這麽慘啊……”

  周遭的聲音如同針尖一根根紮進心裏，高晴晴咬緊牙關忍著沒吭聲。

  朱小婉不安地伸手去拉她：“晴晴……”

  “滾！”高晴晴抽回手的瞬間，朱小婉連連後退，一屁股摔倒在地，疼得麵色發白，顫巍巍地抬起手，手心已經冒出了幾道血絲。

  她也不敢哭，就這麽怯怯地望著高晴晴，可就在這時候，她又清晰地聽到有一個詭異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看吧，都一樣，你和我都一樣，會永遠在黑暗中沉淪的，別想甩開我，永遠都別想！

  輔導員再也忍不了了，對著高晴晴厲聲下達命令：“不用等明天了，下午就讓你爸爸過來見我！”

  “老師，”顏緋把一切看在眼裏，輕飄飄地插了一句，“兩小時的時間沒剩多少了。”

  輔導員這才想起今天是出來采風的，時間很寶貴，不應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她緩了口氣，把怒火暫時收了起來，轉身組織看熱鬧的學生排好隊，一起出發前往最後一個觀景園。

  隊伍拖拖拉拉地前進，高晴晴站著沒動，顏緋經過她身邊時，聽見她在自言自語。

  “沒錯，我媽死得早，我爸就是個啞巴，我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我自己就能保護我自己，我早晚會風風光光嫁給最有錢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們瞧不起的……”

  也許，在過去的很多個日夜裏，高晴晴就是靠著這幾句話，一點一點地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顏緋比她幸運一點，她還有劇院和數不清的朋友，除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之外，至少她走過的每一段路都還算順利。

  奇怪的同理心油然而生，顏緋難得善良地摸摸高晴晴的腦袋：“別哭哦，哭醜了美顏相機都救不了你的。”

  高晴晴剛憋紅的眼睛驀地瞪圓了：“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要低調做人了，你這張嘴就夠你被單挑一百遍了。”

  “彼此彼此。”

  高晴晴被懟得忘了傷心，氣呼呼地跟在顏緋身後，走了兩步猛地回神，奇怪，她怎麽變成顏緋的跟班了？

  大會議室裏，講師對著幻燈片點評學生即興創作的分鏡作業時，徐昊逮著機會挨到顏緋身邊來。

  “緋緋，你怎麽會和高晴晴走在一起？”

  他聽人說了很多高晴晴的“風光”史，下意識不希望顏緋被帶壞，殊不知顏緋也是個響當當的社會人，高晴晴的那點伎倆在顏緋眼裏都不夠看的。

  “偶爾遇到的。”顏緋不忍心打破小綿羊對自己的美好幻想，沒有多說，反問道，“你對朱小婉了解多少？”

  她手指靈活地轉動著筆，微微側頭看向正認真記筆記的朱小婉。

  就連徐昊都認為顏緋和高晴晴走在一起不是什麽好事情，但卻沒有人會擔心朱小婉和高晴晴關係那麽密切會變壞，反而有誌一同地認為朱小婉就是被高晴晴壓榨的那一個，所以但凡出點事情，錯的永遠是高晴晴，朱小婉就是絕對無辜的。

  端著小白兔似的可憐樣兒，好處拿盡後還能贏來同情照顧，朱小婉的手段堪稱蓮花中的佼佼者。

  “朱小婉？”徐昊認真回憶著，一本正經地說，“人還挺好的，脾氣也好，有一次跟我借了作業後，還帶了水果給我吃，可惜被高晴晴盯上了，每天唯唯諾諾地被高晴晴呼來喝去，怪可憐的。”

  顏緋嗤笑：“你是不是近視？”

  “沒有啊，我左右眼裸眼視力都是5.0。”

  顏緋放下筆，把本子合上：“有時間去醫院治治眼睛。”

  “啊？”徐昊抓了抓臉，見顏緋站起來要走，小聲問，“你要去哪裏？”

  顏緋頭也不回：“去找一個視力正常的男人。”

  “爺，顏小姐來了。”

  童洛明重新買回奶茶後，站在窗邊往下看，看到顏緋遠遠朝這邊走來，心想著自己應該功成身退了，好讓三爺和顏小姐過二人世界。

  不等他自覺離開，翻看完一份文件的謝知摘下眼鏡，懶聲催促：“那你還不走？”

  童洛明悲傷極了，和顏緋迎麵碰上的時候，隻差落兩行委屈的熱淚了。

  “小明被扣工資了？”顏緋進了門，拿起書桌上奶茶，戳開吸了一口，甜潤清爽的滋味讓她愉悅地展露笑顏。

  謝知抬起眼，招呼她走近，顏緋抱緊奶茶，直覺性地搖頭。

  謝知輕笑：“打架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膽子這麽小？”

  這人的名字真沒取錯，還真是無所不知，顏緋挪步過去，一臉認命地被謝知拉入懷中。

  男人隨手一提，顏緋便坐在他的腿上。

  他單手摟住她的腰，空出的手緩緩覆在她的臉邊，顏緋呼吸一滯，感到他溫熱地指腹貼合上來，竟是擦去她頰上的泥漬。

  謝知的聲線低低啞啞，揉著幾分無奈：“總算沒有玩野了心，還知道回來。”

  顏緋湊過去親親他微抿的薄唇，笑眯眯地說明來意：“其實，是有些事情搞不定，要請堂堂謝三爺出手幫一把呢。”

  感謝安穩。jtkm、嗨嗨嗨翻天、夢有多長、兔了叭嘰、淡紫色的天空、是秋天的落葉、梨花向晚、stupidbaby、緋緋子是小玫瑰、甜甜長不高啊、北宮寄風cox的打賞和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