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晉這一晚上也過得非常不踏實，一會兒想著顧子恒會不會怒火中燒，幹脆趁此機會把顏緋帶去加州再也不回來了，一會兒又想著顏緋如果知道自己這幾年都在利用她賺錢，雖然並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可依照顏緋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很可能會再也不理自己了。

  最後，宋晉甚至還腦補了一出謝知追妻不成，反過來要把他腦袋給砍下來的血腥畫麵。

  他越想越煩躁，坐在卡座裏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薛慕辰走來時，桌上已經堆了三四個瓶子了，都是好酒，一瓶比一瓶貴，再加上兩個下酒小菜，宋晉這不到兩小時裏就吃了酒莊五六萬塊了。

  放在以前，薛慕辰哪裏會在乎這五六萬零花錢，但此一時彼一時，盛瀾酒莊再也不是他薛小少爺能隨便霍霍的地方了，周婷在國外養病，家裏的叔伯一個個看著都對他客客氣氣，其實每天都在謀劃怎麽分割薛家的財產，前頭的幾家公司早就打得熱火朝天，連母親那麽好脾氣的人幾次和他發牢騷的時候，都在惡狠狠地罵人。

  於是，從來優哉遊哉毫無經營理念和危機感的薛慕辰，仿佛一夜之間長成了成熟的大人，笨鳥先飛的他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經營盛瀾酒莊的，這段時間也在到處尋找商機和靠譜的合夥人，想著等羽翼豐滿了，就模仿鼎軒閣那樣，往外開分店。

  他是見宋晉能說會道，人脈又廣才拉他入股的，宋晉也的確給他發展了不少生意，可薛慕辰如今早就養成了勤儉節約的好習慣，平時根本不舍得在自家酒莊花費酒水食物，這會兒看宋晉這麽糟蹋他的好酒好菜，心頭頓時一疼！

  “宋大爺，你差不多可以了吧？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不行嗎？非要借酒澆愁，沒聽過一句話叫借酒澆愁愁更愁嗎？”

  “哦，小薛老板來了啊。”宋晉醉醺醺地看著他，雙眼混沌，看人就跟霧裏看花似的迷蒙，聽薛慕辰問起，他情緒一上來，眼眶立時紅了一圈，哭喪著臉訴苦，“小薛啊，你不懂，做人難啊，太難了。”

  薛慕辰一臉嫌棄：“嘖嘖，安慰幾句怎麽還真喘上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東城顧家那麽難的單子都給談下來了，我正準備找你出去慶祝慶祝，你居然躲在這裏愁眉苦臉的？”

  說到這個東城顧家，薛慕辰原本是有點拿捏不定的，就找宋晉問了一下，當時宋晉的表情還挺微妙，含含糊糊地也沒有給個建設性意見。

  薛慕辰就更加不放心了，特意找人去打聽了一下，聽說顧家是十多年前的東城大戶，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裏，就舉家搬遷到了美國，此後一直定居在加利福尼亞州。

  現在是顧家二老有了回國安享晚年的想法，兒子孝順，怕老人家忙碌了大半輩子，一下子閑下來會不習慣，就想盤點小生意讓他們做一做，還非常高調地開了競標會。

  出價非常美麗，是中小企業都想要拿到的一杯羹。

  薛慕辰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就也跟風報上去試試，臨到競標了，宋晉忽然自告奮勇代他去了。

  薛慕辰想著宋晉嘴上功夫比他強，讓他去勝算會更大，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比起其它更體麵的生意，酒莊的確不大適合老人家經營。

  沒想到宋晉還真給他拿下來了，盛瀾酒莊一下子拿到了一百二十萬的投資，再賺幾年，很快就能在其他城市開分店了，薛慕辰為此樂得好幾天找不到北，告訴母親這個消息後，母親更是開心不已，連夜告訴了遠在國外的周婷。

  而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最不懂事的孫子有了奮發向上的幹勁，周婷自然感到欣慰不已，之後幾天的治療都比往常順利，詹東明也跟著開懷了許多。

  “你知道談生意有多難嗎？那是要拿交情去拚的！那你知道我的交情是哪兒來的嗎？得用這，這裏……”宋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指戳在自己的心口，神色恍惚，口齒不清，“是良心！是用良心換的！”

  “做人難啊，兩邊都不討好，我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嗚嗚，真沒勁，活著真沒勁啊！早知道何必貪圖這幾個臭錢，老子在大街上收收保護費，也反正餓不死！”

  宋晉酒勁徹底上來，說話卷著舌頭，薛慕辰努力聽了半天都沒聽懂他到底在說什麽，隻當他是真的心情不好。

  不過，薛慕辰倒也對宋晉沒有撒手不管，畢竟當初他借酒澆愁的時候，宋晉還是陪著他的，這份革命情誼他總不能過河拆橋，說忘就忘，就真心實意地坐下來拍拍他的肩膀：“理解理解，這年頭誰都不容易，這樣吧，你要是想喝酒的話，咱們去外頭喝去，小洋場、二月天、夜遇……隨便你挑，哥哥今晚包你喝個夠！”

  這幾家被點名的消費都不高，薛慕辰還算付得起。

  “我聽出來了，你丫就是覺得我喝窮你了！”宋晉眼睛一瞪，作勢就要撲過來揍他，薛慕辰嬉笑著把他架開，誰知被桌角絆了一下，跌倒在沙發上，而宋晉也正好壓了下來。

  酒保端著酒經過卡座，驚呆了：“薛總，宋總，你們……”

  薛慕辰燥紅著臉：“一邊去，你們宋總喝醉了，讓廚房煮點醒酒湯！”

  酒保捂著嘴點頭：“好的好的！”

  走了一半，又返回來問：“薛總，要不你們去包廂？這卡座有點不大安全，人來人往的，萬一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閉嘴！我是直的！鋼鐵一般的直！”薛慕辰氣炸了，是他現在手頭拮據泡不了妞，才被底下人這麽編排嗎！

  “您是直的，宋總就不一定了……”酒保被薛慕辰轟走，一路低著頭自言自語。

  四周響起一陣驚呼，抬頭一看，是一個容貌俊美又陌生的客人迎麵走來，酒保被對方的出色的外表晃花了眼，主動上前攀談：“先生您好，卡座已經沒有了，還有兩個小包和一個中包，請問您這邊是幾個人？”

  顧子恒銳利的視線在各個卡座搜尋了一圈，冷清地笑了笑：“不用，我找人。”

  酒保討了個沒趣，保持微笑：“那您慢慢找。”

  就見顧子恒定睛看著某個方向，揚起嘴角：“找到了。”

  這笑容實在算不得多溫和親切，反而有種要提刀殺人的架勢，酒保打了個冷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竟然就是薛總和宋總的位置！

  該不會，這還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戀吧？！

  薛慕辰是見過一次顧子恒的，遠遠地把人認了出來，急忙起身問好：“顧先生，您怎麽來了。”

  商場上滾爬久了，不解世事的公子哥兒也學會了一套阿諛奉承的客套話，知道眼前這個是自己的大金主，哪裏還會舍不得酒水，讓剛才的酒保又去拿了幾瓶好酒。

  酒保應著退下，心裏更加疑惑了，薛總見到人家居然沒有生氣，還和和氣氣地招待著？

  活了這麽久，他真沒見過什麽三角戀會這麽和和平平的。

  顧子恒“嗯”了一聲當做回應，對薛慕辰的熱情並沒有太大反應，他俯身查看了一下宋晉的狀態，確認這家夥是真把自己灌醉了，看來也是知道他會來秋後算賬。

  顧子恒冷笑著打了個電話，沒幾分鍾，就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走進來，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宋晉一頭一尾地一抬，就要離開盛瀾酒莊。

  “等一下！顧先生您這是做什麽？”薛慕辰看懵了，疾步追上去問，卻被顧子恒眼風一掃，止住了腳步。

  有點可怕，上一個能不發一語就讓他望而卻步的人，還是謝知。

  短暫愣神的功夫，顧子恒已經帶走了宋晉，等酒保再次端了酒過來，就看到自家薛總黯然神傷地立在門邊，那遠望的視線是那麽依依不舍，又充滿不甘。

  看來，這場蕩氣回腸的三角戀中，薛總是落敗的那個，這幾個月來的感情終究是錯付了。

  酒保同情地看著薛慕辰的背影，飛快拿起手機，記下這一瞬的題材，對即將發表的新耽美小說有了更多的構思和想法。

  開水在壺中燒了一輪又一輪，咕嚕嚕的聲音在安靜的公寓裏很有節奏地響著，宋晉後半夜醒來後就渴得不行，摸黑去廚房倒水。

  經過客廳時，黑暗中，有人驀地彈了一下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照出一張男人的臉。

  “恒、恒哥！”宋晉不知道顧子恒會坐在這裏，半夜驚魂，鞋子一滑，踉蹌著差點栽倒，堪堪扶住牆麵才狼狽地穩住身形，訕訕地問，“您沒回東城？”

  “宋晉，我為什麽會來找你，你應該很清楚。”顧子恒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後就沒再動它，煙頭夾在修長的指間，時隱時滅，看得宋晉眼皮也跟著一跳一跳。

  “啪！”宋晉開了燈，突如其來的光亮讓顧子恒眯了眯眼，朝他看來：“說吧，顏緋為什麽會和謝知在一起？”

  “說吧，你為什麽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私人病房裏，因為出門亂走而傷口裂開的顏緋，剛被醫生念叨著換完石膏，此時一見到謝知，就用右手一把抓起男人身前的領帶，齜著牙質問。

  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買的那條，藻藍色的紋麵被她給拽皺了，她挑了挑眉，又輕輕放了下來，再生氣也不能損壞自己的東西，這是顏緋的原則之一。

  謝知任由她氣呼呼地瞪視自己，垂眸輕笑：“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顏緋被問住了，明白過來後，小聲辯解：“是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剛回國，知道我住院了就過來看望，我想著總不能讓人家陪我吃外賣，就請他吃了頓下午茶，沒有走遠，就在附近吃的，不到三點就結束了，我還去S大聽了課……”

  話沒說完，男人將她抱進懷裏，顏緋吸了吸氣，鼻息間淨是他身上好聞的清冷氣味，她倏爾安靜了下來。

  “你沒做過的事情，我也沒做，也不會去做，顏緋，我是收藏家，眼光一向很高，不是什麽庸脂俗粉都能入得了我的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