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駕馭不了你
作者:米螺      更新:2021-02-21 05:47      字數:3591
  謝知被陸敘喋喋不休吵得頭疼,按著眉心:“放著吧。”

  陸敘眼睛一亮:“老三,嗚嗚,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看到你為了幫我買到犀角雙螭紋壺,不惜犧牲色相釣人小姑娘上鉤,我就猜到你是真兄弟!”

  陸敘感動到無以複加,眼含熱淚地和謝知一同出了房門,一張嘴還劈裏啪啦地煽情個沒完:“老三,夏若葉是我人生的暴風雨,那你就是我的燈塔,永遠默默無聞地照亮我迷茫的未來……”

  “啪。”顏緋原本還對著剩下的四顆膠囊做心理掙紮,忽然聽到陸敘的話,水杯失手一滑,玻璃碎渣和熱水濺了一地。

  “顏緋!”

  謝知眼皮一跳,疾步走上前,擔心顏緋是聽了宋晉那些不著調的胡言亂語,誤會他對她的情意是為了得到犀角雙螭紋壺而摻雜算計,又生怕她過敏還沒好,就又被破碎的玻璃杯割傷。

  還好顏緋吃飯不規矩,是盤腿坐著的,雙腿放在椅子上,免了這趟遭罪。

  “犀角雙螭紋壺是薛老太太托我辦事才轉送給我的,與你無關。”謝知看她不說話,心沉了下去,細細觀察顏緋的神情,沒有預計中的失落,隻有一閃而過的莫名驚詫。

  “嬌嬌,說話,到底怎麽了?”他摸摸她的額頭,體溫正常,並沒有什麽異樣,可他還是沒來由地有些慌亂。

  陸敘從來沒有見過謝知這麽束手無策,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十分心虛地補救:“哎喲,小美女,你千萬別當真啊,我就和老三開玩笑的,他把你當寶貝似的,藏得不要太緊,哪舍得利用你,你可比他鼎軒閣裏全部東西加起來要珍貴得多……”

  “陸敘,”謝知言辭冷厲,“出去。”

  情勢不好,陸敘怕死得很,一聽這話,趕緊麻溜煙兒地滾了。

  “我沒事,我就是……”顏緋低下頭,把剛才因為聽到“夏若葉”這個名字的震驚盡數收起,再抬頭,換上可憐巴巴的表情,“我就是不想吃那些膠囊,想搞點事情毀屍滅跡,誰知道你們這麽快就談完了。”

  謝知緊緊盯著她,確定她除了央求之外,並沒有在傷心難過,才慢慢將視線轉到桌上。

  在他和陸敘說話的時間裏,顏緋已經把其它藥片吃完了,現在桌麵上隻剩下四顆紅白膠囊,顏緋的性格,不想吃還真有可能做出毀屍滅跡的行為來。

  “為什麽不想吃?”謝知蹲在她身前,地上的玻璃渣屑反射出晶晶亮亮的光,男人溫雅的麵容近在眼前,眼神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小臉上。

  顏緋被看得不好意思:“因為它的外殼遇到水會軟乎乎的,時機沒抓住就會黏在喉嚨裏啊。”

  “小孩。”謝知被她稚氣的描述逗笑,把她抱到自己原來的椅子上,重新倒了半杯水,拿起膠囊,拆開上麵的兩段膠囊殼,把裏麵的藥粉傾倒進水中,晃了晃遞給她,“這樣呢?”

  顏緋心頭暖得一塌糊塗:“真是好方法。”

  “顏緋,”謝知看著她喝完,將她輕輕擁住,貼耳低語,“任何時候,不要委屈自己,有什麽話可以說出來,有什麽脾氣也可以發出來,有什麽想知道的,想做到的,都可以告訴我。”

  “顏緋,我喜歡的是自由的你。”

  顏緋從不懷疑他對自己的真心,他能這樣說,就絕對允許自己這樣做。

  他用微信告訴她:顏緋,我已經當真了。

  他用法語告訴她:愛情能做的事,是大膽的吸引。

  他的包容像深邃遼闊的海,而她早已決定繼續做天空,天空與海的連接,是飛鳥日行千裏,是魚群夜遊萬米。

  “好。”

  可顏緋還是認真地想著,不管是飛鳥的努力,或是魚群的不放棄,隻要他是謝知,她總要逼自己嚐試一次。

  在那之前,她要洗清一身的愧疚,還清無數的人情舊債,再幹幹淨淨,純純粹粹地和他在一起。

  至少現在還不行。

  顏緋思緒一轉,想到陸敘提到的“夏若葉”。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話,極大可能是她劇院裏的那個,也是顏緋剛剛在頭疼的新劇女演員。

  夏若葉不是科班出身,翻看她和劇院的合同,甚至會發現這女人原先是芭蕾舞者,根本沒有話劇表演經驗,會來到劇院,更像是在躲避什麽人。

  顏緋記得,夏若葉是六年前的那個秋天簽給她的,一簽就簽了五年。

  那一年的顏緋剛接管劇院,正是最兵荒馬亂的時候,亟需要一大筆錢啟動手裏的第一部獨幕話劇。

  劇院裏的其他演員都捉襟見肘,能湊的錢都湊出來了,按照正常預算,如果隻是在場內進行公演的話,勉強還能應付,但前提是,票能賣出去。

  這麽多年為什麽劇院生意慘淡,很大原因就是票賣不出去,顏崇在世的時候就無法克服的困頓,落到顏緋肩上更是難上加難。

  夏若葉的到來,為劇院的發展打開了一條新路,她給顏緋的話劇投資了五十萬。

  那是一個下雨的秋夜,雨量不大,輕飄飄地穿過林間,又串成水珠落下,在樹與樹之間織就出一張張的網。

  顏緋接了個陌生電話,就披上雨衣去山下接人,詹東明不放心她走夜路,非要跟著一起。

  兩人拿著手電筒,頂著淒冷的雨水出了林子,遠遠地看到兩個身影上了山來。

  準確地說,是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

  女人還很年輕,短發俏麗,麵孔清秀,看年紀應該也才二十上下,眼神卻很滄桑,深棕色的瞳孔裏沒有一絲光彩,像個失去靈魂的洋娃娃,瑟縮在男人懷中。

  和顏緋溝通的是那個男人,二十五歲左右,五官方正,談不上英俊,唯一能讓人記住的,是他左邊眉毛上的一道疤痕,仿佛一條溝渠,從眉毛中間橫穿而過,險之又險地停在距離睫毛不足一公分處。

  他們應該走了很久,久到身上水汽充沛,雨水從男人額頭滑下來的時候,也會從那條溝渠裏經過,但他將女人裹在風衣裏,極致細心地沒讓她淋到一滴雨。

  這是顏緋和夏若葉以及她的私人保鏢尉遲湛的初次見麵。

  這對主仆進了劇院之後,一個當了不演戲的演員,一個當了拚命幹活的劇場雜工。

  在夏若葉的心裏,那場秋雨像是從沒停過,她這幾年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顏緋一天說得多。

  顏緋每次回劇院,最常見到的就是夏若葉坐在輪椅上看日落的背影,尉遲湛就傻傻地安靜地陪著她。

  劇院裏的每個演員都有各自的故事,顏緋沒有資格逼迫他們走出故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他們書寫新的故事。

  夏若葉的新故事,她剛有了一點靈感,又因為那個叫陸敘的人很可能與夏若葉有關係,而生出幾分不踏實來。

  晚上是謝知親自開的車,路上坑坑窪窪,他卻開得很穩,把車停在路邊後,沒有急著開門,從置物架上拿了藥和保溫杯,放進顏緋的包裏。

  “睡前把藥吃了,明天早上八點,我讓肖天來接你。”

  顏緋一路上靠著車窗想了很多往事,謝知傾身給她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她注視著男人線條完美的側顏,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謝知,你那個朋友是做什麽的?”

  顏緋不了解古董收藏這門藝術,自然也不認識幾年前風靡策展界的陸敘,原本想讓宋晉去查一下,憶起謝知早上說過的話,她也就不刻意繞過他了。

  “你是說陸敘?”謝知垂眸看她,笑了笑,“晚點讓阿明給你發份資料。”

  他這麽利索的態度,讓顏緋有點反應不及。

  “問都不問一句,就把人家身家背景都發給我,不怕我暗地裏搞鬼?”她故作花癡地捧著臉,“陸敘長相很不錯,嘴巴也甜,還說要請我出去玩呢。”

  謝知捏捏她的鼻子:“他駕馭不了你。”

  顏緋挑眉。

  謝知沒再多說,下了車,走到這邊幫她拉開車門,陪同她上山。

  夏末初秋的夜晚,山風颯颯,台階上的地燈微弱發亮,月光很暗,隱約能照出成雙人影的淺淺輪廓。

  身邊的人堅定地牽著她的手,顏緋卻覺得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

  還不到八點,夏若葉的房間已經熄燈了,顏緋猶豫了一下,轉去找尉遲湛。

  尉遲湛給顏緋的印象就是老實能幹,別看他臉上有刀疤,其實性子很憨厚,粗壯的體型讓他包攬了劇院內外的一切體力活兒。

  每個月,顏緋按照勞動合同給他結算工資,他總是看也不看就簽字領錢,然後下山買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巴巴地送到夏若葉的房間。

  當然,很快就會被丟出來。

  連人帶東西都被丟出來。

  夏若葉不愛說話,卻很會發脾氣,尤其是愛對尉遲湛發脾氣,有時候情緒鬧大了就不睡覺不吃飯,隻有這時候,尉遲湛才會急得不知所措,那麽高大的一個男人,就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坐在夏若葉的房門口,陪著她不吃不喝不睡覺。

  這對主仆之間微妙的關係,顏緋實在是看不懂,可目前唯一知道夏若葉過去的人,也隻有尉遲湛了。

  “尉遲大哥,你睡了嗎?”

  其實顏緋也是個嘴甜的,逢人就會哥哥姐姐地叫,比起陸敘不走心的甜言蜜語,她這張漂亮的小臉就更容易讓人信以為真。

  尉遲湛非常敬重顏緋,因為隻有顏緋能製得住夏若葉。

  夏若葉隻要敢絕食,顏緋就敢眼也不眨地把人從床上提起來,撬開嘴巴灌上一碗熱乎乎的米粥,然後跟扔垃圾一樣隨手一丟,摔門離去。

  三天一絕食,五天一割腕的夏若葉至今沒有把自己作死,顏緋功不可沒。

  “顏緋小姐,請進。”尉遲湛原來是在洗澡,聽到敲門聲急忙套上衣服,一開門,頭發上還有水往下滴,看到顏緋戴著帽子和口罩,驚訝地問,“您怎麽了?”

  “臉上過敏了,不能見風。”他太高了,顏緋感覺和他說話就像對著一座山喊話,往後和他拉開一點距離,下巴抬了抬,“上次你介紹的那個朋友很靠譜,謝謝啦。”

  “顏緋小姐別跟我客氣,不過那些東西很危險,您可千萬別去碰,要是不小心沾上就……“

  顏緋打斷他:“尉遲大哥,我還有些事想問你,你先把頭發吹幹,我在會議廳等你。”

  尉遲湛點點頭,顏緋正要往會議廳走去,夏若葉的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