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離別
作者:米螺      更新:2021-02-21 05:47      字數:3818
  暑假在不肯停歇的蟬鳴聲中正式開啟,忙完《未亡人》的首播和分賬等工作,周水歌和劇院的解約事宜也要提上日程了。

  這天,顏緋起了個大早,把自己的獨棟小公寓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趁著這股勁兒,一鼓作氣頂著太陽往山頂劇院爬。

  這座東山頭仿佛是她的私人屬地,半山腰的公寓除了造型奇特一些,整體看上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住宅。為了租下這個公寓,她當初硬著頭皮和每個演員都借了些錢,之後陸陸續續都算在他們的片酬裏,等到賺得差不多了,顏緋才一咬牙買下了公寓。

  中介當時還一直誇她運氣好,說這塊地皮以前是哪個豪門大戶看中的,是要做景區改造的,還沒對外報價,就已經人人趨之若鶩了。要不是那個豪門太太為了點小事發了通脾氣,臨時把地皮賣了,她還撿不了這個便宜漏。

  十八歲起,顏緋就獨自住在這裏,遠離喧囂,靜心創作,而真正的劇院則在公寓後方的那片筆直高聳的大喬木林中,因為地形優勢,夏季陰涼,冬季溫暖,那群懶人住得別提有多舒服。

  偶爾,顏緋也會慶幸,當年父親哪怕和母親吵得再不可開交,也要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修建這個劇院,也許就是為了給她今後的人生留下一點念想吧。

  如今它就像是顏緋的秘密城堡,每當覺得累了,遠遠地,從公寓陽台向林中望去,一想到尖尖的屋頂下,有那樣一群人,和她一樣親眷凋零,家庭破碎,過往慘痛,她就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孤單。

  顏緋到的時候,正好看到詹東明坐在門口和人打電話,手機是最新款的,不用猜都知道是周婷給他買的。

  老詹這個人,有時候死要麵子,有時候臉皮又是夠厚的,和周婷在一起後,他這碗軟飯就吃得毫不臉紅。這段時間以來,詹東明下山的頻率也勤快起來了,每回回來還會闊氣地給大家帶吃的喝的,最少不了的就是小龍蝦。

  顏緋原本還氣惱他為了談戀愛耽誤工作,被一來二去地賄賂,也就隨他去了,反正退路她都已經幫他找好了,詹東明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多久,隻有他自己清楚。

  “顏緋,我有話和你談談。”平時見多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這麽嚴肅冷靜的詹東明還是第一次見,尤其他還連名帶姓地叫她,以前都愛叫她小緋緋,什麽好事壞事都會帶著她。

  上樹偷鳥,下河摸蝦,包括顏緋後來不少坑蒙拐騙的本事有一半都是他教的。

  顏崇以前就經常開玩笑,說這一老一少的兩個活寶分開還好,在一起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要被他們倆耍得團團轉。

  在顏緋心裏,這個小老頭兒終究是和其他深居簡出的演員們是不同的,那些人都會在應該離開的時間裏離開,但顏緋總以為,詹東明是不會離開的。

  即使她喜歡擠兌他,笑罵他,這個把她當成親孫女一樣疼愛照顧的人,是真的會長長久久地陪著她的。

  所以在詹東明提出要解約下山的時候,顏緋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樹上的蟬鳴得更起勁了,好似打定主意要在這個夏天裏開一場轟轟烈烈的搖滾歌會。

  顏緋卻什麽都聽不到了,大腦成了小時候壞掉的電視機,沒有畫麵,隻有黑白交錯的雪花在閃爍。

  半晌,她才輕聲問:“因為周婷?”

  “她病了。”詹東明低著頭頹然坐著,整個人仿佛迅速消瘦了下去,佝僂的脊背寫滿無力和蒼老,“電話裏說想和我分開。”

  顏緋看著他,忽然想起桐縣後院的那棵柚子樹,每年都會結出豐滿多汁的柚子,他們幾個孩子從春天等到秋天,總盼著摘到最大的那顆。

  直到柚子樹在某個台風天裏被生生折斷了樹幹。

  父親說,人就跟樹一樣,時常是挺直的,但如果挑起了生活的重擔,也不得不折腰。

  一旦熬不過去,就會斷掉。

  顏緋不希望老詹是那棵柚子樹,就算天塌下來。

  “吃糖嗎?”

  詹東明的眼前多出一隻嫩白的手,掌心放著一顆粉色的草莓軟糖,他眨去眼裏的濕潤,拿起來放進嘴裏。

  詹東明是無辣不歡的人,怕掉牙,糖是很少吃的,今天顏緋給的這顆糖可真甜,他吃著吃著突然放聲哭了起來:“她決定出國治療了,對外宣稱是保守治療,其實是去動手術,到了這個階段,手術風險很大,可能這次出去就回不來了。”

  一直說自己找不到表演情緒的小老頭兒,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體會到即將失去摯愛的痛苦。

  他抱著頭,沙啞著嗓子自語:“我已經錯過她一回了,不想再錯過第二回了。”

  “那就陪著去吧,反正你那破戲我也不想忙活了,省得壞我名聲。”顏緋也在吃糖,小嘴吃得砸吧響,“你以前總說不想走,我還真怕你賴著不走了,現在倒好,走了好,走了清淨。”

  相比起詹東明眼淚鼻涕一大把的狼狽樣,顏緋表現得格外平靜:“解約的事情我會讓G聯係你,正好水歌的合同也在走流程,讓他一並準備好發給你們,雖然你一直沒出作品,但是該給的錢都會算給你的,怎麽樣,我是不是挺仗義?”

  顏緋伸了個懶腰,一上午忙碌過後的疲憊終於把她剩下的那點幹勁給消磨光了,但她還是笑得很明媚:“真棒,今年一下子解決了兩個,我應該去喝酒好好慶祝一下。”

  詹東明哭到打嗝:“小沒良心的。”

  他知道顏緋是個不喜歡將脆弱掛在臉上的人,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越是心裏壓著難過,詹東明擦了把鼻涕,就要去抱顏緋:“死丫頭,給爺爺抱一個。”

  “爺你個頭!”顏緋嫌棄極了,翹著蘭花指避開他到處流的涕淚,把哭得不能自已的小老頭兒從地上拉起來,“行了,快收拾東西,人家都病了還等你磨磨唧唧選個黃道吉日再出國啊?”

  周婷是今晚的飛機,詹東明沒時間耽誤了,胡亂收拾了一下就提著一個大行李箱往外走。

  “老詹,一路順風。”

  “老詹,記得常回來看看。”

  他的門口站了幾個前來送行的人,男男女女年齡各異,大家說著喜慶的吉利話,熱熱鬧鬧地把詹東明送到了半山腰。

  詹東明走下台階,心裏分外酸澀,忍不住回頭眺望:“小緋緋呢?”

  大家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山道上吹起一陣風,把頭頂的樹,腳下的草,心中的悵然都吹得嘩啦響。

  沒人說話。

  他們都知道,顏緋是不會來送行的。

  詹東明歎了口氣,和他們一起看向劇院後方最高的那棵樹,那個將他們從苦難厄運中救贖出來的小姑娘,明明最怕離別,卻從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去製止離別。

  “又走了兩個呢。”顏緋坐在樹上,身後樹幹上已經畫出一個標準的“正”字,她微側過身,用小刀在正字下麵又寫了兩個筆畫,一橫,一豎,像一把銳利的斧子,鑿出傷感愁緒。

  女孩子細白瘦長的小腿垂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透過繁密的枝丫,注視著前方天邊的幾朵雲。

  這短短一個月裏,周水歌走了,詹東明也要走了,他們就像那些飄蕩的雲。

  雲是會被風帶走的。

  既然這樣,那她就做天空吧,守在這裏哪兒也不去,每一朵飄走的雲如果還願意回來,她的劇院永遠為他們敞開。

  宋晉找到顏緋的時候,她已經喝高了,縮在卡座的沙發上,抱著一瓶烈度不低的白酒邊喝邊唱歌。

  唱得五音不全,荒腔走板,什麽一呀二呀,雞鴨鵝的。

  薛慕辰坐在旁邊勸:“別喝了,你這都喝第幾瓶了?你付得起錢嗎?”

  顏緋大著舌頭說:“付不起,就從工資裏扣。”

  “你還想著工資?奶奶病了,家裏亂成一團,股票再跌下去,酒莊都要關門大吉了,我想過了,打算下個月就開始裁員。”薛慕辰提起今晚借酒澆愁的主要原因,也拿起一瓶酒猛灌了一口。

  兩個心情極差的人湊到了一起,誰也沒提起前不久的不愉快,就這麽你一瓶我一瓶地喝到了現在。

  酒精的作用下,顏緋早就頭昏目眩,但思維還是清晰的,聽他說裁員,漂亮的鳳眼找了半天焦距,死死瞪著薛慕辰:“別拿裁員要挾我,我第一個月的業績就是全組第一,你敢辭退我試試?”

  “是是是,你最了不起。”薛慕辰自己喝了不少,一把搶過顏緋手裏的酒瓶子,和她大眼瞪小眼,“我說,你可真是不長記性,三爺都教訓過你了,你還不學好,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好好讀書。”

  他聲音變得低落,滿是自責:“以後千萬別跟我一樣沒出息,除了花家裏的,用家裏的,關鍵時候,家裏都指望不上我。”

  周婷是前天檢查出來的病,肺癌,一查出來就是四期了,這病治不好,也不能治,隻能養著,動手術的後遺症也很大。

  無論是保守治療還是冒險治療,都勝算不大,幸運的話還能活上一二十年,運氣不好沒準熬不過今年冬天。

  這個消息讓薛家上下都成了無頭蒼蠅,薛家由周婷掌舵了幾十年,表麵風光,內裏養了一群不濟事的子孫,有天賦的幾個呢,現在又年紀還小,肩膀太弱根本不到能當家做主的時候。

  這麽一來青黃不接,整個薛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裏!

  加上那些草包枕頭野心勃勃,人還沒倒下,就開始分割股權,鬧得蘇城一夜沸沸揚揚。

  麵對病情和動蕩,周婷自己卻很鎮定,昨天一早開了股東大會,當場進行股權劃分,又宣布已經聘請了國內知名的獵頭公司為薛家招攬人才,最後宣布自己會遠赴國外進行保守治療,有生之年還會繼續為薛家貢獻餘熱。

  老太太一番話,把在座的人都給說哭了,再是暗自欣喜的也不敢表露出來。

  薛慕辰躺在沙發上,很是不解地搖搖頭:“奶奶一直是我們家的主心骨,沒了她,薛家就是一盤散沙。其他安排我都理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要去國外治,還不讓我們過去照顧她,隻帶了秘書和管家,連媽媽都沒資格跟過去。”

  “這還不簡單?來,姐姐說給你。”顏緋湊過去趴在薛慕辰耳邊嘻嘻笑,“因為國內全是眼睛,她身體情況隻要有一點點惡化,薛家股票就要一跌再跌。信不信你的奶奶這一秒多咳嗽兩聲,媒體下一秒就說她墓地都選好了?”

  “緋姐,信不信你再喝下去,就要倒大黴了?”宋晉很久沒見顏緋喝這麽多了,又氣又心疼,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逐漸走近的修長身影,趕緊朝她拚命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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