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

  顏緋轉身看去，果然看到謝知站在走廊盡頭，逆光的臉半明半昧，辨不清具體神色，顏緋沒來由地覺得心虛，下意識就要繞道走人。

  肖地驚訝地看著蹦蹦跳跳的山崎玲奈：“這日本妞兒怎麽追到這裏來了？”

  謝知卻最先注意到站在山崎玲奈後麵的顏緋，不等山崎玲奈飛奔過來，他已經闊步走去，搶在顏緋捂著臉逃開之前，把她拉了回來。

  女孩子腕上的皮膚細膩溫熱，倒是不再像白天裏那樣冰冷異常，還時不時出虛汗。

  他心神微鬆了些，視線一頓，落在顏緋額頭鼓起的淤青上：“怎麽回事？”

  顏緋聳聳肩，說得一派輕鬆：“為了兩國友好，這點痛我還是能忍的。”

  謝知凜冽的眸光掃向山崎玲奈，山崎玲奈不知道顏緋原來和謝知認識，臉色驟然發白，想解釋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在謝知無聲壓迫的目光裏，很不情願地走到顏緋麵前，咬著牙鞠躬道歉：“對不起，是我沒看清。”

  “沒關係。”顏緋微笑著，很是大度地將她扶起來，“你看起來這麽小，大概還不知道什麽叫‘感同身受’吧？”

  “我……中文不大好。”

  山崎玲奈可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錯，反正她是為了謝知來的，根本不在乎給別人會留下什麽印象，要不是看到謝知生氣了，她才不會道歉。

  現在見顏緋這麽客氣，山崎玲奈假裝驚慌地低下頭，嘴巴咕噥著用日語小聲罵了一句。

  野蠻無禮，毫無教養，謝知臉色漸寒，顏緋反而笑得更燦爛了，搭在山崎玲奈肩頭的手陡然使力，將這個無法無天的女孩反向一轉，下一秒，山崎玲奈也一頭撞上了消防栓的邊緣！

  “好啦，扯平。”顏緋退後半步，指著她迅速鼓起的額頭，很有耐心地放慢語速教習，“小朋友，這就是‘感同身受’哦。”

  “你——”山崎玲奈還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一下子哭了出來，死死瞪著顏緋，恨不得將這個巧笑倩兮的女人瞪出個洞來。

  “小晉子，走了。”氣也出了，仇也報了，顏緋把站在遠處看熱鬧的宋晉叫了過來，心裏還想著去找柳辛書算賬。

  卻被謝知再次拉住。

  “顏緋，你受傷了。”男人的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腕上漫不經心地撫過，像有酥麻的電流竄上來。

  顏緋一臉無所謂：“小傷，過兩天自己會好，三爺別為了我這等屁民耽誤生意，快去忙吧。”

  謝知能察覺到顏緋的冷淡，瓷白的小臉像換上了一層漠然無情的麵具，她在撇清關係，得了便宜就能一刀兩斷，是她會做的事。

  “聽話。”謝知並沒有被她激怒，抬手細細梳理她額前的碎發，避免觸碰到泛著紅血絲的淤青，溫聲勸道，“先去處理傷口，嗯？”

  宋晉和顏緋認識夠久了，怎麽會看不出來她這時候是在生悶氣。

  先不說柳辛書那對夫妻把她氣得夠嗆，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人撞成這樣，對方還是謝知的迷妹，這前前後後積壓的都是憋屈，以至於平時那麽惜命的人，腦門都鼓成這樣了還不肯去看醫生，誠心是不想讓謝知好受。

  這麽看來，顏緋是和謝知強上了，在畏懼愛情和婚姻的同時，她其實還是不受控製地被謝知動搖了，所以麵對謝知，要麽躲著，要麽頂著，總是在奇怪地尋找一個讓她覺得舒服的平衡。

  男人征服女人的手段無外乎錢權色，女人征服男人的手段卻可以層出不窮，宋晉突然有點好奇，這兩個人最後會是誰征服了誰。

  顏緋終究是不敢和謝知叫板到底的，悶悶不樂地被他帶到了樓下，做了一係列檢查確認腦袋沒撞壞後，又去了外科清理傷口。

  山崎玲奈也厚著臉皮跟過來，都是女孩子，臉上的傷稍不注意就要留疤了。

  幫顏緋清洗傷口的是護士長，手法很老練，顏緋幾乎沒被疼到，反觀隔壁的山崎玲奈被那新來的護士毛手毛腳地對待，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叫得整條走廊都聽得到。

  童洛明和山崎一賢取得聯係後，順便去隔壁看了眼處境淒慘的山崎玲奈，這下是徹底知道所謂的情敵相見是什麽樣的畫麵了，就算三爺不偏心，也是顏小姐完勝啊。

  顏緋這邊已經開始擦塗藥水了，她傷得要嚴重一些，加上皮膚太嫩了，刺激的藥水滲進傷口，細密疼痛漫卷而來。

  顏緋這會兒總算知道疼了，眉頭緊皺，泄憤一般在謝知的手背上抓出兩道紅痕。

  肖天跟座高塔似的站著，出聲警告：“顏小姐。”

  “不好意思，情難自禁。”顏緋鳳眼嫵媚地看著麵不改色的謝知，意有所指地說，“三爺要是被抓痛了，就要及時放手，不然以後就不隻是手背受傷了。”

  謝知薄唇抿緊，和顏緋挑釁的目光對視，然後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伸手蓋住了這雙流光溢彩的雙眼。

  恃寵而驕，她是越來越知道怎麽將他平和的脾氣挑出火來了。

  他的掌心很大，輕易就能遮住顏緋大半張臉，感受到顏緋在掌下鼓著腮幫，柔軟的唇瓣碎碎念著蠕動，謝知嘴角微勾，轉而問護士：“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飲食方麵清淡點，忌辛辣，這幾天洗臉注意別沾到水。”護士長都是當媽媽的人了，還是被這對男女出色的外形晃了眼，看顏緋是真的怕疼，笑著打趣，“下次可不能這麽不小心了，臉是女孩子最重要的法寶之一，撞壞了多可惜。”

  顏緋雙手並用地把謝知的手拉下來，在男人鎮靜的臉上怯生生地瞥過一眼，委委屈屈地扁嘴：“您這話要說給我老公聽，不然他以後再打我，我也沒辦法呀。”

  護士長：“！！”

  謝知：“……”

  肖天肖地：“？？”

  一行人在護士長狐疑震驚的眼光中離開了醫院，顏緋窩在車後座，一邊和宋晉發微信，一邊笑得不能自抑。

  謝知撐著臉側頭看著她，見她笑得厲害，不覺也跟著笑了：“解氣了？”

  “勉勉強強吧。”顏緋立即收起笑容，變臉變得格外幼稚。

  宋晉已經打聽到柳辛書在他們來之前就不在唐瓊病房了，她這趟算是白跑了，而且還搞了個大包回來，簡直得不償失。

  好像自從和謝知認識後，她怎麽就做什麽都沒以前順遂了？

  謝知喜歡看她笑，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戳出一個笑渦來，眼神明銳而洞然：“顏緋，你故意招惹柳辛書，是在給誰出氣？”

  顏緋心頭一跳，隱約感到謝知已經知道了很多她不曾透露的秘密，她沒有說話，在謝知這樣的人麵前，她很難繼續說謊，所以幹脆閉口不答。

  “為了周水歌？”謝知緩緩說出了答案，果然看到顏緋漂亮的鳳眼瞬時瞠大，他徐聲問道，“理由呢？”

  顏緋不甘示弱地反問：“教訓渣男還需要理由？”

  “他渣的是周水歌，和你有什麽關係？”謝知沒有讓她渾水摸魚，緊緊盯著她躲閃的眼睛，“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把柳辛書約到陽台，又刻意和他貼近，信不信隻要被媒體拍到一張照片，唐瓊今天撞的就不是周水歌，而是你。”

  “媒體的座位都集中在宴會廳的東麵，你沒來，他們也沒什麽好拍的，都在那裏吃東西呢。更何況我是在唐瓊的許可下，將柳辛書約走的，人家做老婆的都沒攔著，那些媒體能亂寫什麽？”

  “傻。”謝知被她的振振有詞逗笑，前方紅燈，肖天把車開進車流末端，謝知打開車窗，外麵的燈火映在他深邃的眼底，“豪門有豪門的利益牽扯，唐瓊這對夫妻，比你想象得更有話題，迫於唐家的勢力，媒體可能不敢亂寫，但唐瓊卻不見得會放過你。”

  顏緋當然不傻，謝知一說她就聽懂了，她怏怏地服了軟：“是，要不是三爺您，我可能今天不是隻撞額頭這麽簡單。”

  明明知道錯了，還是話裏話外地指桑罵槐，這小姑娘的脾氣是帶了刺的。

  謝知將她撈進懷裏，揉揉她的肚皮：“還疼不疼？”

  “早就藥到病除了。”

  謝知眉間微鎖：“過段時間讓人給你調養一下，不能總吃止疼藥。”

  顏緋沉默著，好半晌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將小臉湊上前，在他下巴碰了碰：“謝知，你不要對我這麽好了。”

  她突如其來的親昵讓謝知很愉悅，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喉間逸出低笑：“也許是因為還不夠好，才會讓你處處時時都在逞強。”

  “我在遇到你之前就是這麽過來的，賺錢是我的生存法則。”顏緋不想被他看成是弱不禁風的金絲雀，揚起臉反駁。

  他親親她的發頂：“這次要賺柳辛書多少錢？”

  顏緋掰著手指算了算：“至少七十萬吧。”

  作為水歌複出的啟動資金，六位數是最起碼的本錢。

  謝知失笑：“胃口太小。”

  顏緋無語片刻，這點錢對於謝知來說，是小家子氣了點。

  今晚還是由謝知送顏緋回家，仍然是這條蜿蜒的山中小徑，隻不過今天沒有月光，山風飄著細雨，謝知撐開傘，牽著顏緋往山上走，肖天肖地則落後兩個台階護著他們。

  “柳辛書前段時間在跟我競買一件藏品。”

  “釉裏紅纏枝梅紋瓶？”

  謝知頓住，低頭靜看著顏緋：“功課做到我頭上了？”

  “唔，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賣方不守合約，前後倒賣三次，柳辛書是第二次買方，等到第三次賣到我手裏，收到的是贗品。”謝知語速不疾不徐，卻能三言兩語將複雜的事情經過說清楚。

  顏緋訝然：“您被人耍了？誰幹的？賣方還是柳辛書？”

  “真品現在已經回來了。”謝知避開唐瓊這個話題，給顏緋指了條明路，“不過，既然你覺得柳辛書有嫌疑，那麽，這事就隻能是他幹的了。”

  顏緋一愣。

  謝知沉吟道：“釉裏紅的價格是六千七百萬，隻要他七十萬……顏緋，你這樣我會很沒麵子。”

  顏緋差點笑出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謝知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文儒奸商。

  也是，誰讓他是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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