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做，她當夜堯的麵承認愛上我的時候，我還在想，等這一次戰爭結束，我就帶她去魔域，娶她為妻，和她永遠在一起，絕不會再辜負她了。”

  “但是她沒有給我那樣的機會，她選擇了死，用死來懲罰我的欺騙和利用。”

  玄鏡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頹然地倒在地上，聲音明明已經哽咽了，卻一點眼淚都沒有。

  “我有時候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我把所有感知力都拋棄了，後來就有了鳳輕揚。”

  玄鏡疲憊又無助地道。

  “因為對你來說，流淚是軟弱的情緒吧？”穆輕輕問。

  “是。”玄鏡看著穆輕輕道。

  “可軟弱的力量有時候也很強大，人可以為了恨變強，其實人也可以為了愛變強。若你不愛你的父母，也就不存在怨恨夜堯和神君了吧？有愛才會有恨，可你卻以為拋棄了愛，獨留恨意，便能成就無敵。”

  穆輕輕忽然覺得玄鏡很傻。

  “也許吧，但也未必是一件壞事，至少他代替我，找到你。”

  玄鏡忽然又笑了。

  “就算不是全部的我，但那個懂得愛，懂得珍惜，心軟又會流淚的家夥，他一定更懂得怎麽愛你。”

  穆輕輕想到鳳輕揚。

  “是啊，他就像小太陽一樣溫暖，雖然經曆過無數的黑暗和背叛，可卻把所有的溫暖和光芒都給了我。”穆輕輕溫柔地道，“如果沒有他的話，我依然還是身處黑暗之中，孤獨又無助的可憐蟲。”

  “是他讓我知道，我也值得被人愛和珍惜，也值得擁有幸福，我的人生不隻是報仇和怨恨，還該有更多更多的可能。”

  “可是現在……我卻失去了他。”

  穆輕輕看著玄鏡，忽然崩潰地哭了。

  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流出眼淚。

  玄鏡伸出手，將穆輕輕擁入懷中，道：“可以暫時把肩膀借給你用一下，就當是我代替那家夥安慰一下你，想哭的話，就盡情哭出來，哭不出來的滋味，我知道很難受。”

  穆輕輕卻推開他。

  “不需要肩膀，流淚也沒有什麽意義。”穆輕輕擦了擦眼淚，哭出來的感覺，似乎好多了。

  可是她知道，眼淚是沒用的，她需要的是手刃仇人。

  玄鏡看著她，問：“報完仇之後呢？”

  “什麽之後？”穆輕輕不解，“沒有之後了。”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死。”玄鏡篤定地道，“我也不會讓你死，夜堯那種家夥，死一萬次也不值得你為他填命。”

  穆輕輕卻笑了笑，笑容透著幾分蒼涼。

  “可是活下去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要一個人度過數萬年的孤獨歲月，對我來說，太漫長了，也太煎熬了。”

  玄鏡看著她：“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嗎？”

  “不是活不下去吧，隻是不想毫無希望地活下去。”穆輕輕低聲呢喃，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玄鏡的話。

  玄鏡問：“你不是還有個兒子嗎？我記得他叫蘊兒。”

  “是，那又怎麽樣？”穆輕輕看著他，“你上次說你知道蘊兒在哪裏？”

  “你還關心你兒子？我以為你知道鳳輕揚死了之後，就對兒子的事情也不關心了。”玄鏡說這話的時候，竟有些不平的意味。

  穆輕輕抿了抿嘴：“蘊兒很重要，可是他……還會有他的人生。”

  “這就是一個做母親的想法？對你的兒子公平嗎？就算丈夫死了，兒子難道就不足以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嗎？你有沒有想過，蘊兒他也需要你，需要一個母親，你生下他，卻不肯撫養他長大，這對他而言，是不是太殘忍？”

  玄鏡竟有些憤怒起來。

  穆輕輕起初還不理解，但一想到玄鏡的母親也是為他父親殉情而死的，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在為蘊兒控訴她，而是在為當年那個年幼的自己控訴他的母親。

  “玄鏡……”穆輕輕有些心疼他， “當年，也很希望你母親她能夠為你活下來，陪你長大吧？”

  玄鏡忽然僵住了，憤怒在臉上要退不退，顯得有些無措。

  “也許你說得對，我不該隻想著自己的傷心，卻枉顧蘊兒的感受，從我生下他那一刻開始，就應該要為他的人生負責了。”

  穆輕輕一臉認真，似乎又找到了一點支撐下去的力量。

  這些天，她太沉浸在悲痛之中，幾乎是萬念俱灰。

  連蘊兒也沒有喚醒她的生存意誌，可玄鏡的這番話，卻似乎讓她忽然醒悟了。

  自己如果死了，蘊兒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兒，他雖然因為天賦異稟，身體長大了，可仔細算來，他還是個不足三歲的孩子。

  三歲的娃娃，要是在人間的話，才剛剛蹣跚學步，牙牙學語，離開父母，將如何生存？

  也許會有別的人替她照顧蘊兒，可是不是能夠替代父母的作用呢？

  她拚死生下的孩子，難道是希望他變成孤兒的嗎？

  如果蘊兒會變成另外一個玄鏡，她是不是就高興了呢？

  玄鏡忽然轉過頭去，抬頭仰望了一下天空。

  “那時候……如果也有人跟她說一樣的話，讓她也想一想我就好了，就不會一個人獨自過了一萬年的時間。從沒有人教我如何去愛，卻過早地學會了恨。”

  玄鏡的聲音沙啞得很，他不想把脆弱的樣子展現給穆輕輕看。

  “如果你也學會了愛，是不是琉璃也不會死了？”穆輕輕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無數種可能。

  玄鏡和夜堯、琉璃，這些人的恩怨情仇，那麽複雜，似乎她每一次都覺得那是別人的故事，與她沒有關係。

  她置身事外，不願承認自己就是琉璃。

  可如果沒有琉璃，也就不存在穆輕輕。

  沒有玄鏡，也就沒有鳳輕揚。

  玄鏡回頭看著穆輕輕，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恍惚以為琉璃又回來了。

  可惜眼前的人依然是穆輕輕，一個不再記得自己，也不再愛他的穆輕輕。

  “走吧，選個好地方，我們成親！”玄鏡起身，沒回答穆輕輕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永遠也不可能重新來過。

  世上從來沒有如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