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是有些難過，如果她嫁得是個好人，也不至於紅顏薄命，更不會讓輕輕受了那麽多年的苦，這是我唯一沒辦法接受的。她甚至可以忘記我愛上別人，甚至可以對過去不屑一顧，但她應該好好地活著，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夫妻恩愛，兒女孝順，等到雞皮鶴發，垂垂老矣的時候，死在自己溫暖的床榻上，身邊圍繞著最親最愛的人和依依不舍的子女，那才是她應該擁有的人生。”

  段景旭一想到雁娘是被穆恒親手掐死的，自己也會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她所嫁非人，才是他難以釋懷的痛。

  “如果她真的那麽幸福，你再見到她的時候，會不會也同樣心痛失望呢？所愛的人已經有了新歡，隻有你一個人對 過去耿耿於懷，無法幸福，不覺得很委屈嗎？”葵婆婆忍不住問。

  段景旭道：“或許會傷心吧，但如果她幸福的話，也慢慢可以接受，我不會打擾她的幸福。”

  葵婆婆問：“這麽多年，你就沒有對別的女人心動過嗎？雖然你們皓雪樓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可也不至於接觸不到良家女子吧？”

  “你倒是對我的底細很了解。”段景旭有些好奇葵婆婆的來曆。

  葵婆婆白了他一眼，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之所以了解你的底細，是因為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隻是你不記得了罷了。”

  “是嗎？我還真沒有什麽印象了，你在哪裏見過我？”段景旭有些意外地問。

  葵婆婆笑了，道：“我本名唐小葵，有沒有印象？”

  “唐小葵，姓唐……莫不是四川唐門？”段景旭問。

  葵婆婆有些失望，道：“你記得四川唐門，卻也不記得我唐小葵，是嗎？”

  段景旭對她眼裏的怨氣不太理解，問：“抱歉，我是真的不太記得，你不是唐門的人嗎？你善於用度和機關暗器，的確像是唐門中人的做派。”

  “不記得就算了吧，你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回去了，和你女兒談談吧。”葵婆婆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段景旭一頭霧水，摸了摸腦門，心想，難道他真的和葵婆婆見過？可是為什麽沒有印象呢？

  葵婆婆走過去的時候，穆輕輕下意識地要躲開，葵婆婆咳嗽了兩聲，道：“別躲了，我們都知道你來了，去吧，你爹等著你呢！”

  穆輕輕臉一紅，道：“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你聽到了又怎樣？我們又沒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葵婆婆依然那麽犀利。

  穆輕輕笑了一下，葵婆婆幹脆利落地走了。

  穆輕輕這才朝著段景旭走過去，走到他身旁的時候，神情便有些不自在，道：“爹……對不起啊，對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讓你傷心了。”

  段景旭拉著她坐下來，笑著道：“我一個大男人，哪有那麽脆弱啊，再說了，你說的也是實話，為了我好。”

  穆輕輕看他神色平靜，也真的不像是生氣，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道：“說為了你好就顯得我太虛偽了，當時隻是太心急了，才會口不擇言。我知道你一直深愛著娘親，這麽多年都抱著當年她留給您的定情信物不放，戳破了那層美好的窗戶紙，對您來說未免太殘忍了，她人都不在了，你留著美好的過去，也算是一種安慰，可我連這點安慰都不肯給你。”

  段景旭拍了拍穆輕輕的肩膀，歎息道：“乍聽之時，的確覺得肝膽俱裂一般疼，可現在想想，除了遺憾她沒有嫁給一個好人之外，並沒有那麽悲傷和心痛。如果她還活著，現在也快四十的人了，難道我要一直讓她守活寡嗎？那對她多麽不公平，更何況……她本是為了給你一個家才答應嫁進穆家的，她沒有愧對我，沒有愧對我們曾經的愛情，這比什麽都重要。”

  穆輕輕感動得紅了眼睛，道：“我相信，我娘並沒有恨過你，因為你值得她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哪怕最後結局慘痛，可過程中，她一定獲得了極大的幸福和滿足，否則她不會寧可離開家族和親人，也要生下我，這對一個女子而言，需要太大的勇氣了。”

  段景旭也有些鼻酸，握著穆輕輕的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表達此時的心情。

  良久，他才開口，充滿欣慰地道：“這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她若沒有後悔過，便是對我最大的肯定，我也不白白尋了她這麽多年。”

  穆輕輕看著段景旭，露出微笑，道：“爹，娘親很愛我，哪怕後來生了弟弟之後，也依然很愛我，每次到哪兒都帶著我在身邊，我的衣裳和鞋子都是她親手做的，娘親對我比對弟弟還要好。這足以證明，她從來沒有怨恨過，否則又怎麽會對我這樣疼惜呢？”

  段景旭點頭，道：“她是世上最溫柔善良的女子，也是最偉大的母親。”

  “我已經把娘親的牌位放在公主府裏供奉了，等我們回京之後，你也去給她上一炷香，告訴她，我們父女終於團聚了，這樣娘親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高興的。”穆輕輕道。

  段景旭欣然道：“好啊，回頭我們也做個道場，請高僧回來念經，給你娘超度一下。”

  “不必弄那些，娘親隻要知道我們都過得很好，就會安心了。”穆輕輕並不想要鋪張浪費。

  “也罷，都聽你的。”段景旭依然那麽寵穆輕輕。

  穆輕輕忽然問：“爹啊，這麽多年你一直一個人，不覺得有些孤獨嗎？或許你是時候尋個伴了。”

  穆輕輕怕自己最後也不在他身邊了，段景旭一個人未免太孤寂冷清，要是有個人能照顧他，和他共度餘生，那自己也能放心了。

  段景旭忙搖頭，道：“都這把年紀了，還想那個做什麽？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何必到老了還尋個伴兒？豈不讓人笑話嗎？”

  “您這個想法可不對，少年夫妻老來伴，沒什麽可恥的。你也有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權力，若說從前是因為一直對母親心懷愧疚才遲遲不成親，那現在這份愧疚也該放下了，改為自己打算打算。”穆輕輕勸道。

  段景旭又道：“我不是有你麽，等皓雪樓的事情了結了，我也就可以退隱了，以後就跟在你們身邊，帶帶孫子，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豈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段景旭想象著自己替穆輕輕帶孩子的畫麵，覺得十分美好，都忍不住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