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了，那段曆史被他全部清除幹淨，就連無極宮也沒有人知道了，他變成了人人尊敬仰慕的宮主，收養了一批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和徒弟，原本效忠我穀家的人，全部死絕了，我逃出了無極宮，身上隻帶了我娘留給我的修羅功秘籍。”

  “我要報仇啊，否則我怎麽對得起父母？否則我怎麽對得起尚且年幼的弟妹？他們多麽無辜，我恨透了我自己，我竟然會愛上這樣的人。”

  鐵鷹不肯相信，道：“老宮主不是那樣的人，你撒謊！”

  “撒謊？嗬嗬……我還不屑於對你這種毛頭小子撒謊！”穀雨冷笑，“如果他還活著，你應該去親口問一問，他手上是否染滿了我穀家的鮮血？”

  鐵鷹咬牙道：“不會的，宮主不是那樣的人，不是的！”

  “信不信由你，在你眼裏，宋遠珩對你有恩，正直忠義，他的確也讓無極宮發揚光大，可一切都無法掩蓋他當年犯下的累累罪行，要不當年我回來之後，他為什麽沒有做垂死掙紮？因為他理虧，他知道他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知道這都是報應！”穀雨惡狠狠地道。

  鐵鷹怎麽都無法接受自己一直敬佩愛戴的宮主，是個十惡不赦的偽君子。

  倒是段飛葉安撫道：“鐵鷹，人這一生，豈有不犯錯的時候？你尊敬的宮主，是後來的宋宮主，這不代表他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錯事，當然……我也不敢肯定，宋宮主就是她口中那種偽君子，其中也許還有別的隱情。”

  “不會的，我不相信！”鐵鷹搖頭。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相信你自己願意相信的，相信你看到的，不必理會別人說什麽。宋宮主對其他人怎麽也與你也沒有關係，他對你有恩，你隻記住他的恩就是了！”穆輕輕冷靜地道。

  鐵鷹這才點點頭，顯得有些無力，其實他內心已經相信了穀雨，否則他也不會這麽疾言厲色地辯解。

  他記得宮主說過，讓他不要替他報仇，他說過，一切都是天理循環，如果鳳輕揚願意繼承宮主之位，他很高興，若是不願意，也沒有關係。

  那番話，不是無緣無故的。

  鐵鷹怎麽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他一心崇敬的宮主竟也曾經是個欺師滅祖，忘恩負義，背叛戀人的小人。

  穀雨對穆輕輕道：“輕輕，鳳輕揚可以還給你，但是你能喚醒他嗎？”

  穆輕輕問：“除了傀儡術之外，你還對他做了什麽？”

  “這件是需要你自己去發現，我不會告訴你，如果有一天，你也對男人感到失望甚至是絕望，我希望你能夠想起今天我為你做的這一切，哦……你千萬記得，不要給他亂用你研製的那些藥，他的記憶被我封存了，藥物是不起作用的！”

  穀雨笑了一下，蒼白衰老的臉上，布滿了皺紋。

  “我不會對男人失望，更不會絕望，我見過最美好的愛情，我也擁有過，哪怕輕揚永遠不會記得我，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他愛上了別人，我也不會失望， 因為他愛著我的時候，是真真切切的，沒有絲毫欺騙和虛假，我感受得到，我確信那是真的！”

  穆輕輕憐憫地看著穀雨，接著道：“如果你曾經經曆過那一切，受過很多很多的傷害，我隻能道一聲不幸，可這並不能成為你去傷害無辜的理由，你可以找你的仇人報仇，因果報應，他理當接受一切因果。可你沒有道理把你的恨意無限放大，波及到無辜身上，你控製了那麽多傀儡妖，那些也曾經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有親人，愛人和朋友，可你剝奪了他們這一切，讓他們變成行屍走肉，這就是你的錯！”

  “我沒有錯，是這個世界錯了，我也曾經天真無邪，相信人性本善，是他毀了我的一切，讓我憎恨這個世界，憎恨所有幸福的人！”

  穀雨歇斯底裏起來，她就是不肯承認，自己也有不可原諒的錯。

  “對啊，你就是憎恨幸福的人，你看著別人父母雙全，夫妻恩愛，兒女繞膝，你就無法平衡，因為你覺得你無法擁有的，別人也不該擁有，誰擁有的比你多，誰就有罪，這難道不是扭曲嗎？你的師兄背叛了你，可你因此就背叛了你自己，你放棄了你曾經堅守的一切，包括愛的能力，你充滿嫉妒和怨恨，希望這個世界都是和你一樣不幸的人，難道這還是你嗎？還是你父母和弟妹深愛著的你嗎？”

  穆輕輕搖頭，她同情穀雨的遭遇，卻並不會因此就認為她做什麽都是情有可原。

  為父母親人報仇，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這無可厚非，如果她不這麽做，或許穆輕輕還要覺得她沒心沒肺，不像個人。

  可縱容自己的怨恨野蠻生長，從恨一個人，變成恨所有人，肆無忌憚利用自己手裏的力量，去踐踏別人的幸福人生，這就實在太過分了。

  穀雨的眼神開始慌亂，有什麽東西在她的眼裏漸漸破碎。

  “沒有……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是因為他毀掉了原本的我，是他把我變成這樣的！”穀雨搖頭，好像她一旦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就這麽多年的信念就會崩塌。

  穆輕輕道：“你把自己變成了你最厭惡的樣子，你修煉修羅功，維持著十幾歲的容貌，其實說明你的內心依然懷念那時候的自己，你盡量保持笑容，我想你十幾歲的年紀，一定是你一生最幸福的時候，那時候你無憂無慮，整日歡笑，真正是繁花似錦的美好年華。可是你終究還是變了，你也不喜歡為了仇恨，徹底毀滅的自己吧？”

  穀雨的眼淚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她輸了。

  連最後的一絲倔強都無法維持下去。

  “穆輕輕，你真是深諳誅心之道。”穀雨絕望地閉上眼睛，“是啊，我不隻是憎恨這個世界，憎恨所有比我幸福的人，我更憎恨自己。”

  “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和鳳輕揚親密地相擁在一起，你們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神，好像懷裏抱著的就是全世界，真是令我嫉妒啊，我好想看你也破碎了的樣子。”

  穀雨看著穆輕輕。

  “可是我失望了，哪怕是把你囚禁在仙宮，你也依然過得很幸福，每日插花喝茶，和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閑聊，自得其樂，好像你不是被困在這裏，而是來享受生活的。你堅信你所愛的人會來救你，所以他真的來了，不顧生死，不懼一切危險，寧可用了會對身體造成巨大損害的藥來提升自己的武力，也要來救你，怎麽有人可以像你這樣幸運呢？”

  穀雨難過地捧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