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段莊主聲音有些沙啞，“她去找我了，我告訴過她，我平常會在什麽地方，她去了那裏，看到我和師妹在一起，師父故意讓她看到的，還告訴她，我即將和師妹完婚！”

  段莊主痛心地閉上了眼睛，他就算沒有親眼看到雁娘那時候的樣子，也完全能夠想象，被家族拋棄，又被心上人背叛，那是怎樣一種打擊。

  “她走了，從此改名換姓，音訊全無。她也再沒回過瀛洲程家，以柳氏的身份，成了穆國公夫人。”

  段莊主眼神落寞，一個中年人，竟當著穆輕輕的麵，落了淚。

  穆輕輕聽完了整個故事的經過，久久沉默，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不知道段莊主到底說的有幾分真假，也不知道，雁娘是不是就是她的娘。

  “你怎麽知道已故的穆夫人就是當年的雁娘呢？她已經去世了很多年，她身邊的舊人都已經不在了。”穆輕輕好奇地問。

  “雁娘離開後的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她，瀛洲被我翻了個遍，可雲夢這麽大，即便我有再大的本事，也如同大海撈針，一直都沒有雁娘的下落。”

  “程家人不告訴你嗎？”穆輕輕問，“他們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雁娘是個烈性的女子，她不願意連累父母，從不與程家書信往來。即便後來程家人得知她已經成為了穆國公夫人，也沒有與她往來。”段莊主道，“而她的親生父母也在幾年後就相繼去世了，雁娘就更不可能與程家其他人來往。”

  穆輕輕的確沒有聽娘親提起過瀛洲程家，甚至娘親都從不提外祖父和外祖母。

  “再後來呢？你怎麽找到我的？”穆輕輕問。

  “我去過天都，偶然見到了你，你長得很像雁娘，我想這也許是天意吧。”段莊主露出慈愛的目光。

  “就算我長得像我娘，也未必是你的女兒。”穆輕輕道。

  “是啊，當時我也這樣想，我以為你是穆恒的女兒，也許當年雁娘恨我的背叛，並沒有生下我與她的骨肉。這也很正常，直到我將穆家的所有事情查了個清清楚楚，才肯定，你就是我與雁娘的孩子。”

  段莊主看著穆輕輕，畢竟是父女，穆輕輕依然有和他相似的地方。

  “我找到了穆恒早年寫下的一些手稿，你可以拿去看看，那上麵清楚地記錄了他如何與你母親成親的過程，在他娶你娘之前，就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你娘並未欺騙他。”

  段莊主好像很怕穆輕輕會懷疑他的雁娘是個騙子。

  穆輕輕看著段莊主，又問：“穆恒的死，與你有關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穆輕輕覺得，會那麽憎恨穆恒，虐殺他，然後棄屍街頭，恐怕是這位深愛雁娘的男人了。

  段莊主臉色稍微有點不自在，但還是點頭承認了，道”：“是，是我。”

  穆輕輕沒有譴責他，她對穆恒也沒有任何感恩。

  “輕輕，我太恨他了，他明明靠著雁娘才保住了穆家，才保住了他自己的榮華富貴，竟又親手害死了雁娘，還折磨了你十年，不讓他受盡折磨而死，我難消心頭之恨！”

  段莊主咬牙切齒地道。

  穆輕輕握了握拳頭，又緩緩鬆開。

  有些事情已成事實，她對自己的身世幾乎沒有懷疑了。

  穆恒對她娘親沒有半分感情，所以才能在她懷有身孕的情況下把她活活掐死。

  而那些年，他對自己所遭受的折磨不聞不問，最後為了幫穆仙兒嫁給太子，甚至默許小趙氏把她拋向大海。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父親的所作所為，哪怕他真的不喜歡這個孩子，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更何況，後麵穆恒還雇凶殺她。

  殘忍又冷酷，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

  一切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當年為了母親能帶給他的利益而甘願娶她，不在乎她身上有了別人的孩子。

  不久之後，他就有了別的女人，對她娘親棄如敝履，再後來，甚至出手殺了發妻。

  沒有絲毫內疚和負罪感，好像那不過是殺了個阿貓阿狗一樣。

  “輕輕，我對不起你和你娘親，如果當年我能夠早點去程家提親，早點給你娘名分，就不至於讓她帶著你流落在外，最後還慘遭毒手。”

  段莊主懊悔不已。

  穆輕輕卻顯得平靜很多，道：“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你最大的錯誤不是沒有及時提親，你錯在不該在沒有能力照顧她的時候，貿然給了她承諾。”

  穆輕輕並沒有對段莊主產生什麽怨憤的情緒，或許是因為她已經足夠成熟理智。

  那是她娘親自己的選擇，她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她……她隻能感歎自己命運不濟，才淪為了一段癡戀的犧牲品。

  段莊主看著穆輕輕，她淡漠的樣子，讓段莊主覺得更加難受。

  “輕輕，我想要彌補你，請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段莊主語氣近乎卑微。

  曾經叱吒風雲，統領皓雪樓，在暗世界裏呼風喚雨的段景旭，也有這樣卑微討好一個人的時候，這對熟知他敬畏他的人而言是不可思議的。

  可段莊主卻小心翼翼，惶恐無措，麵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他完全無法拿出霸氣的一麵來。

  穆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人照顧了，我有了很愛我的夫君，在我最需要照顧的年紀，無數次渴望被人拯救，但很可惜，您那時候沒有出現，否則我大概會跪謝上天，讓我的親生父親把我從地獄裏救出來。”

  “段莊主，人生沒有重來一次的可能，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錯過了的人也就徹底錯過了，我知道您可能不甘心，也覺得自己很無辜，因為你一直在尋找我們母女，隻是沒有找到。”

  “可上天從不會因為你無辜就赦免你的罪過，身為大丈夫，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卻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身為父親，沒有盡到過一天的責任，我不怪您，但也不會接受您！”

  穆輕輕說完這些，便起身，微微屈膝，道：“謝謝您為我解答了疑惑，讓我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也願您健康長壽！”

  穆輕輕決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