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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不說話了，他在思考習銳的話。

  從前，他總覺得隻要他對習銳足夠好，給他地位，給他財富和權威，就能讓他感受到他對他的兄弟之情。

  他自認為，除了不能公開昭告天下，這個人就是先帝的親子，他的長兄之外，其他的，他都已經仁至義盡。

  但是他從未問過習銳，他喜不喜歡這樣，他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彌補和關照，他到底有沒有高興過。

  習銳從未滿足於這些，他的恨意，早就在幼年就深植心底。

  “那麽你希望朕如何做呢？讓出儲君之位，將皇位拱手相讓？”皇帝問。

  “對，因為這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我才是長子，先帝在位時，有言在先，誰先誕下長子，就立為太子，其母封後，我娘本該是皇後，我本該是太子，這一切都被你們母子奪走了，你母親更狠毒地一把火，燒死了我外祖全家！”

  習銳惡狠狠地看著皇帝，那表情猙獰，足以讓惡鬼自慚形穢。

  皇帝吸了一口涼氣，捂著心口，似乎需要冷靜一下。

  “你害怕了嗎？你真不應該害怕，你的皇位上染滿了我母親一家的血，你坐了這麽多年，還有什麽可怕的？”習銳嗤笑著，眼底一片赤紅。

  皇帝看著習銳，聲音略顯沙啞，問：“我母後當真……”

  “你認為我撒謊嗎？如果不是你母後，會是誰呢？我母親若不是拚命逃出去，我早已死在母親的肚子裏，就因為我比你略大幾個月，就成了原罪，我威脅到了你皇儲的地位，所以他們都該死嗎？”

  習銳咄咄逼人的姿態，讓皇帝幾乎無力招架。

  “所以你告訴我，我怎麽才能不恨你？你以為你對我的那些所謂的恩賜真的是恩賜嗎？那是對我的踐踏和羞辱，齊國公……哈哈哈……真的能與國君相齊嗎？”習銳笑著笑著，竟然流淚了。

  “如今，你更利用我母親，讓我不得不向你妥協，你把她變成了半死不活的人，她這一生都被痛苦折磨，這把年紀，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毒手，你好殘忍啊！”

  習銳聲淚俱下地控訴著皇帝。

  皇帝頹然佝僂了腰身，顯得疲憊而蒼老，他不得不扶著牆，才勉強支撐柱身體。

  “我從未想過要羞辱你踐踏你，我是真心想要補償你，想替父皇照顧你們母子，我無法將皇位拱手相讓，因為我自幼就被當成太子培養，我學習如何治國，學習如何禦下，如何知人善任，這一切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學會的。”

  “就算重新來一次，我也絕不可能把皇位交給你，因為你不懂，當一個皇帝，有多難。”

  “沒有任性的資格，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哪怕我深愛皇後，也絕不能獨寵她一個，我還必須要籠絡雪族，讓群臣閉嘴，不去對皇後口誅筆伐。”

  “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懈怠，因為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無數人仰望我，我需要對所有人負責，天下有一個百姓受苦，那都是我的罪過。”

  “我也是個普通人，我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也會疲憊，也有痛苦不能自已的時候，可是你知道嗎？皇後去世，我隻有三天的時間放任自己痛苦，三天過後，我依然要像個正常人一樣，上朝，批閱奏折，發布政令。”

  皇帝惆悵地歎息一聲，他多希望習銳能夠理解自己。

  他對習銳和元敬曾經遭遇的痛苦深表同情和心痛，可那都不是他造成的。

  也許母後有錯，也許先帝有錯，可作為繼承者，皇帝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習銳母子。

  “你說這些話，是想表達什麽？想讓我同情你？還是想讓我覺得，做皇帝一點也不好，不如做個國公爺痛快？”習銳問。

  “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你為什麽總是要誤解朕的好意？”皇帝無奈地問。

  習銳道：“因為你這些好意，我不需要！如果我一出生就被帶回了皇宮，如果我也接受與你一樣的教養，我難道會比你做得差嗎？”

  “可是沒有如果！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我已經被封為太子十五年，三歲開蒙，我接受了十二年的儲君教育，學了十二年如何治國，而你呢？當時的你，要重頭學起，是否能比朕做得好？”

  皇帝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滿懷怨恨，善惡不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做個好皇帝？”皇帝又質問。

  習銳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才道：“我已經不想做皇帝了，但我想讓我的兒子做皇帝。”

  “嗬……你是說太子嗎？你如果真希望他做個好皇帝，為什麽還要攛掇著那幫紈絝子弟帶壞他？穆辰是你另一個兒子吧？你為什麽縱容穆辰引著太子胡作非為？”

  皇帝很是不能理解。

  習銳抿著薄唇，不說話了。

  “你根本上看不起太子，你替他選了個歌姬當母親，他對你而言不是兒子，二十個傀儡，是個工具，你並不希望他多優秀，你隻希望他能夠聽你的擺布，那麽太聰明，太知書識禮，就難以掌控了，對吧？”

  皇帝將習銳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不僅如此，你對待穆辰也同樣殘忍到令人發指，朕都聽聞了，穆辰之所以變成那副樣子，完全拜你所賜，他生長在一個扭曲的環境裏，母親是個蕩婦，父親是個陰謀家，從未教會他如何做人，如何向善。”

  “習銳，你怎麽能心安理得地利用自己的骨肉呢？你說皇考辜負了你們母子，讓你受盡屈辱和磨難，那你自己又怎樣？不也照樣讓自己的兒女受盡磨難嗎？”

  “你甚至為了保守秘密，讓你的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亂了倫常，你真是讓朕覺得不寒而栗！”

  皇帝一想到穆仙兒和太子的關係，就覺得痛心疾首。

  “他們雖然成親了，但並未發生過男女之事！”習銳似乎被戳到了痛處，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是啊，你做了什麽？你犧牲掉了穆仙兒，讓她死了，她也是你的女兒！”皇帝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