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悔道：“話可不能這麽說，你自己明白自己的難處，可未必外人都明白，他們自然隻能看到你的風光和榮耀，哪兒能看到你背後艱難險阻？”

  “說的也是，但我可不想成為誰的靠山，也不想與後宮來往過密。”穆輕輕斬釘截鐵地道。

  晏無悔笑了笑，並不說話，輕輕抿了一口清茶。

  穆輕輕見狀，問：“師父難道認為我想的不對？”

  “對，也不對。”晏無悔說話，也帶了幾分玄機。

  穆輕輕忙道：“師父，您就別跟我賣關子了，您也知道，我經的事兒少，對這些人情來往，並不通達，您教教我。”

  “我其實也是個不通達人情的人，但這些年慢慢也積累了一些淺薄的經驗，你且聽一聽，也不必事事都聽我的，當自己拿主意才是。”晏無悔道。

  穆輕輕微微點頭，看著晏無悔，期待她的下文。

  晏無悔道：“秦王自然不能與後宮來往過多，畢竟是外男，恐生事端。可你不一樣，你是皇帝的義女，又是未來的王妃，免不了要和後宮各位主子娘娘們打交道。”

  穆輕輕似有所悟，微微點頭。

  “交往過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是肯定的。可如果完全不來往，難免會被人詬病眼高於頂，目中無人，也是另一個極端了。人生在世要想舒心一點，也要學會圓滑處世，走極端，反而容易招惹麻煩。”

  晏無悔覺得穆輕輕和容初他們在雲夢的根基都不算深，且和皇帝的關係都十分尷尬，如果要長久立足於此，就必須要多為自己積累資本。

  人脈也是一種資本，不可輕視了。

  穆輕輕斟酌了一番，然後問：“可這幾位高位嬪妃都不是好相與的，從前被趙貴妃壓製著，不敢有什麽舉動，如今趙貴妃剛剛偃旗息鼓，她們便冒了頭，想要拉攏我，會不會犯了父皇的忌諱？”

  “你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難得，說明你是想過後宮錯綜複雜的形勢的，依我之見，你們皇上對後宮各位嬪妃都沒有什麽真感情，更多的還是為了平衡前朝才廣納後宮，對嘛？”

  晏無悔在這裏一段日子，也摸清了一下後宮嬪妃們的底細，基本上都是按家世出身來分封位份的。

  隻有趙貴妃是例外。

  其他妃嬪的出身，沒有比趙貴妃低的，雖然並不都是世家貴女，可高位嬪妃不是名將之後就是大臣之女。

  “具體我也不知道，但應該是這樣，父皇心中最愛的始終是先皇後。”穆輕輕道。

  晏無悔道：“可你有沒有考慮過，皇帝的身體恢複了之後，他會選擇誰成為他第二個孩子的母親？”

  “這……這我倒是沒有想過，父皇應該有自己的考慮吧？”穆輕輕猶豫道。

  晏無悔點頭，道：“皇帝肯定有考慮，但你和秦王也不能不考慮，你們既然要鬥垮太子和貴妃，就等於參與了儲君之爭，也許秦王沒有爭位的心思，可外人也這樣想嗎？等皇帝有了更多的子嗣時，會不會秦王和你也將成為下一任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穆輕輕驚得吸了一口涼氣，她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些後果。

  她以為隻要扳倒太子和趙貴妃，找到謀害秦王和皇帝的幕後黑手，這件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關於下一任太子是誰，將來的皇帝是誰，她覺得都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更沒有把容初和自己放到皇儲之爭的位置上來考慮。

  可稍微多想一想，便能明白，他們已經深入其中，難以脫身了。

  有時候並不是你自己怎麽想的問題，而是別人怎麽看的問題。

  因為你無法讓世人相信你毫無私心，對權位和富貴榮華絲毫不動心。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有幾人能夠真正做到大公無私？

  就連她從前也認為容初之所以幫她，與太子為敵，也不過是為了權力和地位。

  如今她依然不敢確定容初絲毫沒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是其他人了。

  如果皇帝和未來的太子都是這麽想的，她和容初將何以自處？何以自證？

  沒有辦法，除非他們放棄一切，遠走他鄉，從此不再插手朝中任何事務。

  “別這麽驚惶，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你隻要提前想到了，自然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和容初做準備，隻要應對得當，未必不能如我和王爺一樣，遊刃有餘。”

  晏無悔笑著指點穆輕輕。

  作為過來人，晏無悔有足夠的經驗和教訓用來指導穆輕輕，希望她能夠少走一些彎路，不必如她從前那樣艱難。

  當初為了和辰王及先皇鬥智鬥勇，她和鳳九霄可沒少受磋磨。

  好在最後天隨人願，翼王登基，她和鳳九霄才能鬆一口氣，鳳九霄和鳳之翼這對叔侄彼此信賴，加上鳳九霄漸漸也不再把心思放在朝堂上，慢慢將權力都交還給了鳳之翼，權力的交割和過度完全沒有經過染上任何血腥味兒。

  如今他們一家能在天元過這種逍遙日子，也多虧了鳳九霄的大智慧。

  鳳九霄本身不是個權欲很重的人，從前不肯放權，多是為了自保，因為先帝忌憚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可鳳之翼不一樣，鳳之翼無論是上位前後，都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寬厚而大度，並不忌諱叔叔的功績和影響力，反而對鳳九霄十分尊敬和推崇。

  鳳九霄也就能夠放下心來，逐漸將手裏的權力交出去，讓鳳之翼可以獨立執掌天元，做一個真正的盛世明君。

  穆輕輕聽了晏無悔一席話，如同大夢初醒，漸漸也開始把心思放到了這件事上。

  人不能隻顧眼前，若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師父，今日聽你一席話，真是醍醐灌頂。”穆輕輕著意給晏無悔行了一禮，以表感激之情。

  這話也隻有晏無悔會開誠布公地跟她說了，換誰都不可能。

  “跟我行這樣的大禮做什麽？你我亦師亦友，我若不將我能看到的隱患告訴你，豈不是愧對你稱我一聲師父？”晏無悔覺得這都是自己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