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輕越發羞澀，都冒汗了，道：“師父，您別開玩笑了，我……您可千萬一定要跟皇上解釋清楚，不要亂點鴛鴦譜，我……我是不打算嫁人的。”

  穆輕輕覺得腦子裏一片亂紛紛的，事情變得有點太快了，一樁接著一樁的亂子快要把她逼瘋了。

  晏無悔看她這麽慌亂，忙安撫道：“冷靜一點，別那麽慌亂嘛。隻是談婚論嫁，又不是要你上斷頭台，怎麽這樣害怕？”

  “反正……反正我不想嫁人的。”穆輕輕也說不清楚，她就是很抗拒這件事。

  “容初不好嗎？”晏無悔問，“你很討厭他？”

  “不是……他很好，對我也很照顧，一直在幫我，還救過我的命，我很感激他。”穆輕輕忙解釋。

  不是容初不好，是他太好了。

  穆輕輕心裏有著巨大的不安和自卑。

  從他摘下傻子秦王的偽裝之後，穆輕輕就明白，那是個必然要綻放萬丈光芒的男人。

  而她穆輕輕算什麽，一個被親人拋棄，從肮髒的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如今不過是強撐著光鮮的外衣，可那些植入骨子裏的東西，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自卑，恐懼，怨恨……這些情緒會永遠追隨著她，她不可能享受得了平凡的幸福。

  更何況，是站在那樣一個注定要帶著榮耀光環而生的男人身邊。

  將來會有很多很多的女子前赴後繼，供他選擇。

  她不配。

  穆輕輕隻有這樣一個念頭而已。

  晏無悔聽了，便鼓勵道：“既然他很好，那就牢牢抓住他，輕輕……相信我，容初是個可以信賴的男人，如果他愛你，他會用盡全力保護你。”

  穆輕輕看著晏無悔，眼神充滿了不安和猶疑，道：“師父，我有什麽值得被他所愛的？”

  “怎麽能說這樣的話？輕輕，你一直都沒有辦法克服對自己的怨恨和自卑嗎？”晏無悔驚訝於穆輕輕的話，她以為穆輕輕經過這麽長時間，應該慢慢解開心結了。

  沒想到，那深埋在心裏的負麵情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師父……盡管你一再告訴我，我很好，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不該自卑，不該恐懼，我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在陽光下，我試過了，太難太難了……”

  穆輕輕死死咬住嘴唇，隻有麵對晏無悔，她才敢將心底真正的想法說出來。

  那種羞恥，讓她每每想起來，就渾身戰栗。

  “輕輕……”晏無悔心疼極了，將她摟在懷裏，緊緊地擁抱她，希望能夠給她以片刻的安慰。

  “師父，你知道的，在那黑暗的地牢裏，我經曆過什麽，那個惡魔……他就躺在這裏，我每次走過他的門口，都幾乎忍不住想進去把他活活掐死，可即便那樣，我都覺得太便宜他了。”

  穆輕輕咬牙切齒，刻骨的恨意，幾乎壓抑不住。

  晏無悔用力抱住她，道：“我理解，我明白……那該死的家夥，他永遠不能再傷害你了，你要記住，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你已經足夠強大，可以保護自己了。”

  “你不知……他每一次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我還是那個被鎖鏈捆起來的牲畜，可以供他肆意地淩虐，他不是人……他是惡魔，惡魔啊……”

  穆輕輕痛苦的顫抖著。

  這些話，她從不敢對別人說出來。

  她極力克服對穆辰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懼，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做到。

  “我知道，可他已經躺在那裏了，不是嗎？他的生死都由你掌控，你可以隨時殺了他。”晏無悔安撫道。

  穆輕輕卻搖頭，道：“我可以殺了他，可我殺不死被他改變的我自己，師父……穆辰可以死，但他留在我身上和心裏的東西會消失嗎？”

  那些醜陋的傷痕，一再地提醒她，她經曆過什麽。

  太痛苦了，有時候她恨不得自己真的瘋掉，這樣就可以忘記一切。

  “會消失的，總有一天會消失的。”晏無悔堅定地道，“輕輕，你需要放過你自己。”

  “師父，我……我怕我做不到。”穆輕輕伏在晏無悔的肩頭，低聲飲泣。

  晏無悔稍稍推開她，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告訴她：“輕輕，你可以做到，你必須做到，他們可以毀掉你的過去，但不能毀掉你一輩子，如果你做不到，就等於宣告了他們的勝利，懂嗎？”

  穆輕輕微微顫抖。

  “走！”

  晏無悔將穆輕輕拉起來。

  “師父，你要帶我去哪兒？”穆輕輕無措地問。

  晏無悔拉著她，一路朝著穆辰的屋子走過去。

  穆辰依舊昏迷不醒，連續躺了這麽久，人也行銷骨瘦，看起來和死人沒什麽差別了。

  “師父……”穆輕輕看了一眼穆辰，又看看晏無悔。

  晏無悔道：“你看看他，現在他還有什麽能力讓你害怕？你可以輕易殺死他，但我不讚成你那麽做，因為他死不足惜，可你無比珍貴，你不能為他的死賠上你自己！”

  穆輕輕沉默著，她知道晏無悔說得對。

  穆辰這個鬼樣子，再也不可能傷害到她了。

  “你要是願意，現在就可以讓他死，你要是不願意，覺得他受到的折磨還不夠，我也有辦法讓他一直死不了。”晏無悔看著穆辰的眼神尤為冷酷。

  “重要的不是這個家夥，而是你自己，輕輕，你得學會放過你自己。”

  晏無悔看著穆輕輕，殷切而溫暖。

  “這些我都明白，不隻是師父，秋月姐，包括秦王也一再告訴我，我也很恨我自己，為什麽就是對過去耿耿於懷。”穆輕輕難過地道。

  晏無悔抓住她，道：“你恨你自己，這才是症結所在，就算無法放下仇恨，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所以你應該恨他們，但絕不是恨你自己，你要愛你自己，也要讓別人愛你。”

  晏無悔從來不覺得穆輕輕選擇回來報仇，有什麽不對，人如果能忘記這樣的仇恨，就該得道升仙了。

  穆輕輕似懂非懂地看著晏無悔。

  “我……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需要立刻就明白，你等著……我去找容初談一談，你就躲起來聽，聽聽他如何說的。”

  晏無悔露出溫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