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輕輕問：“如果能本本分分，陛下也不會輕易針對功勳世家吧？”

  “嗬……你要這麽想，那才是大錯特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本朝沒有建樹，朝廷每年還要花大把的銀子養著你，陛下心裏能快活嗎？無用之人，自然要趁早消失，不能幹吃糧不做事，你明白嗎？”

  穆恒一語道破，哪怕是以仁德著稱的當朝皇帝，也削減了不少爵位了。

  要不然雲夢開國至今，公侯之家越來越多，對國家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那些過了幾代的勳爵之家，自然是要退出曆史舞台的。

  穆恒怕穆家也遲早有那麽一天，所以才削尖了腦袋想要往上爬。

  至少不能在他和他的兒子手裏，讓穆家消失在雲夢的勳爵名單上。

  穆輕輕不知道該說什麽，對於穆恒的想法，她倒也沒有全盤否定。

  可是一個人，為了權勢，就可以拋棄妻子，甚至親手抹殺自己的妻子兒女，那就不能稱之為人了。

  染了親人和子女鮮血的爵位，真的值得驕傲嗎？

  權勢滔天，富貴盈門，的確很令人向往，可拋棄了做人的底線，也不過成了權勢的奴仆，根本沒有任何美好可言。

  解開華麗的外衣，裏麵是混著血的汙穢和惡臭，這就是穆恒想要的嗎？

  “那麽父親現在覺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了嗎？”穆輕輕幽幽地問。

  穆恒啞口無言。

  得到了嗎？

  曾有一度，他認為自己得到了。

  因為皇帝的眷顧，太子的友善，貴妃的支持，他通通都握在手裏。

  誰敢瞧不起他穆恒？

  誰見麵不喊一聲“穆國公”？

  連皇帝都對他禮讓三分。

  穆家一度成為天都最風光的家族之一。

  就連不可一世的齊國公，都開始對穆恒笑臉相迎，稱兄道弟。

  穆恒誌得意滿，認為自己犧牲的一切，換來了他想要的榮光。

  可穆辰倒下了，生死垂危。

  他才猛然驚醒，如果失去兒子，他還有什麽？

  哪怕權勢滔天，萬人敬仰，也隻能維持短暫的時光罷了，無法傳承的榮耀，是沒有意義的。

  都怪子嗣太少啊。

  穆恒後悔的不是自己當年的選擇，而是他不該一味聽信小趙氏，不多生幾個兒子。

  子嗣問題，才是他最大的弱點。

  穆恒覺得，他是該考慮一下穆輕輕的話，趁著自己還能再生，應該抓緊時間再多生幾個兒子。

  穆輕輕怎麽也沒想到，穆恒經過短暫的悲痛之後，竟然已經想到了要再生孩子的事情了。

  不過就算知道，穆輕輕也不會有什麽反應，畢竟這才是穆恒，一個自私涼薄的靈魂。

  “父親，如今說這些都晚了，辰弟變成了這樣，大夫都束手無策，您應該想想，接下來穆家該何去何從。”穆輕輕才不在乎穆恒的心情，更不在乎穆辰的死活。

  穆恒點頭，歎息一聲，道：“如果辰兒指望不上了，穆家也絕不能斷送在我這一代，你說得對，我還不算太老。”

  穆輕輕明白，穆恒已經決定了要再造子嗣。

  穆輕輕嘴角勾出一抹清淺的弧度，這正合她意。

  “父親能想通就好。”穆輕輕內心微微有些激動，她終於有機會了。

  要對付小趙氏，自然是比小趙氏更有手段和心機的女人，不僅要心機和手段，還需要過人的美貌。

  穆輕輕在辰星院待了一會兒之後，便打算離開了，穆恒也並不願意久留，對他而言，這裏實在是一處傷心地。

  兩人一起出門的時候，恰好碰見了站在門口，正被小趙氏訓斥的清雪和憐憐。

  穆輕輕是見過清雪的，隻是沒有見過憐憐，不過看打扮，應該也不是普通丫頭。

  “你們兩個喪門星，不好好在屋子裏伺候，跑出來幹什麽？要是再這樣躲懶，我就把你們拉出去賣了！”

  小趙氏說話還是那麽難聽。

  穆輕輕聽她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實在很難把這個女人和國公夫人聯係到一起。

  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個潑婦，一些市井女子，也未必有這麽粗俗。

  穆恒究竟看上了她什麽呢？

  穆恒也皺眉，道：“夫人，你說話也注意一點，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兒子都這樣了，我要什麽體統？我隻要我的兒子好好的，這些個小妖精，讓她們幹活不行，一個個偷奸耍滑都厲害得很！”小趙氏渾然不覺得自己有錯。

  穆恒看了一眼兩個丫頭，清雪低著頭，憐憐眼含淚光，楚楚可憐。

  “好了，就算是下人也有尊嚴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是絕不會苛待辱罵下人的，別失了氣度！”

  穆恒提醒小趙氏。

  小趙氏哼了一聲，尤其是看到憐憐抬頭瞄著穆恒，越發來氣，上去就是一個耳刮子，罵道：“小賤貨，那副騷勁兒是給誰看呢？公爺也是你可以隨便亂瞟的？煙視媚行的混賬東西，一點廉恥都沒了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拉出去打死？”

  “不……不敢，奴婢不敢，請夫人饒命啊！”憐憐趕緊跪下來求饒。

  穆恒聽著小趙氏的話，越發覺得不像樣子，道：“夫人，好歹當著輕輕的麵，就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嗎？這丫頭又沒做錯什麽，你何必這樣尖酸刻薄，汙言穢語的，有辱斯文！”

  “我有辱斯文？你瞧瞧這個丫頭，煙視媚行，根本就是個狐狸精！”小趙氏最明白憐憐這種丫頭的心思。

  她看著穆辰不中用了，怕失了依靠，便把心思放到了一家之主穆恒的身上。

  “嗚嗚……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的，夫人饒命！”憐憐繼續哭求，但盡管是哭，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分毫不露醜態。

  穆輕輕倒也佩服這樣的人，哭也能掌握住分寸，不讓表情扭曲，反而哭出了嬌美動人的感覺。

  穆輕輕看了一眼穆恒，發現他的眼神果然被憐憐吸引了，那絕不是關切下人的樣子，而是一個男人被一個美貌女子吸引的眼神。

  難怪小趙氏發飆了。

  憐憐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穆輕輕心裏有了數，這個憐憐，一定會在穆家翻出浪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