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他們看出你的仇恨……要隱忍，忍耐……”奶娘抱著穆輕輕，在她耳邊叮囑。

  “答應我，活下去，答應我……”奶娘一遍遍重複著。

  穆輕輕哭著點頭，對她道：“我答應你，嬤嬤，你別死，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別讓我一個人，別讓我一個人……”

  可是奶娘再也聽不見了。

  她倒下來，身體漸漸失去溫度，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穆輕輕絕望地嚎哭。

  從此之後，她真正墜入了地獄。

  可是她沒有放棄過，因為她答應了嬤嬤，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嬤嬤……”

  容初半夜醒來，聽到穆輕輕嘴裏念念有詞，借著火光，才看到她滿頭大汗，應該是在做噩夢。

  容初微微蹙眉，走過去，搖了搖穆輕輕。

  穆輕輕驚醒過來，看到容初的臉，還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喝點水吧。”容初將水囊拿給她。

  穆輕輕這才反應過來。

  穆輕輕接過水囊，喝了兩口，才覺得心跳稍稍平複了一些。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奶娘了。

  也不知道今晚是怎麽了，竟然又夢見了奶娘去世的那一天，那個噩夢纏繞了她很多年。

  也許是因為沒有殺掉穆辰，所以對死去的奶娘非常愧疚吧。

  “做噩夢了？”容初問。

  穆輕輕不想理他，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要一直鬧別扭嗎？”容初問。

  穆輕輕看了他一眼，道：“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隻會講道理罷了，道理我都懂，可有時候道理並不能說服自己。”

  容初歎息。

  “穆輕輕，你的人生除了報仇之外，有沒有想過別的？”

  穆輕輕很果斷地回道：“沒有，對我而言，報仇就是最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事情！”

  容初皺眉，顯然不讚同，道：“我想晏無悔救你，教會你的事情，並不是隻為了讓你報仇吧？”

  穆輕輕愣了一下，道：“師父怎麽想的我不知道，如果她想要拯救我，那我恐怕隻能辜負她了，因為我這樣的人，從地獄裏爬出來，不是為了回到人間，而是為了將敵人拉下地獄。”

  沒有報仇之前，其他的，有什麽要緊呢？

  “滿心仇恨的人，是不會獲得幸福的。”容初道。

  “我不需要幸福，我隻需要報仇。”穆輕輕固執地道，“連親人的仇都報不了，隻顧著自己的幸福，那樣的幸福，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嗎？”

  容初點頭，道：“從某種意義上你說的很對，可是如果為了報仇，將自己也賠進去，又怎麽對得起用生命守護住你的親人呢？”

  穆輕輕沉默了。

  “讓你活下去，不是為了要你替她們報仇吧？是因為把生存和幸福的希望交給你了，隻顧著報仇，卻不顧愛你的人的期望，是不是也算辜負了她們呢？”容初問。

  穆輕輕身體抖了一下。

  容初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對穆輕輕說這樣的話。

  他從來都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也一直信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之道，卻對穆輕輕說了這樣的話。

  並不是因為虛偽，而是容初覺得，穆輕輕這樣的姑娘，是值得擁有幸福的啊。

  為什麽要被仇恨埋葬，要和那些肮髒齷齪之流共同墜落地獄呢？

  看到被噩夢折磨的穆輕輕，容初就像看到了當年無力反抗的自己。

  同樣是母親被害，同樣是被所謂的親人欺壓虐待，好像被全世界拋棄，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滿心隻想著要報仇，所以人生除了仇恨，好像沒有任何樂趣可言。

  直到他遇到了秦王夫婦。

  他第一次體會到被人愛著，是怎樣幸福的感覺。

  他羨慕那個傻子容初，所以哪怕是偽裝，他也願意當那個傻子。

  被人無條件愛著的幸福的傻子。

  哪怕後來秦王夫婦識破了自己，他們也沒有討厭他，依然愛著他，把他視如己出。

  那時候容初才終於明白，這世上有惡魔一樣的血親，也有神仙一樣的陌生人。

  “穆輕輕，等有一天，你可以為了所愛之人活下去，而不是為所恨之人去死的時候，你才會明白我阻止你的原因。”容初語重心長地道。

  穆輕輕看著容初的側臉。

  他的目光穿越黑暗，看向了遙遠的地方，明明是看著黑暗的，可眼裏似乎有光。

  “我可以相信你嗎？”穆輕輕問，“相信你說的，總有一天，大仇可報嗎？”

  容初道：“別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嗬……”穆輕輕嘲弄一笑，“真是會說漂亮話的家夥啊。”

  容初笑了，道：“如果說不中聽的話，你又該生氣了。我要說我是可以信任的，難道你就會相信我？”

  穆輕輕覺得也有些道理，道：“也對，信任那麽重要的東西，不可能隨便就擁有啊。”

  “再睡一會兒吧，天不亮又要趕路了。”容初勸道。

  穆輕輕點頭，剛準備躺下繼續睡覺，就聽得不遠處有嘻嘻索索的聲音傳來。

  容初和穆輕輕彼此對視一眼，都微微點了點頭。

  敵人又聞到味道追過來了。

  這一次，不知道會是什麽人。

  就在穆輕輕疑惑的時候，從天而降一道巨大的網，見他們幾人通通罩在裏麵。

  容初下意識拔劍去砍，沒想到那網極其堅韌，根本砍不斷。

  穆輕輕發現網上還有刺。

  “糟糕！”穆輕輕喊了一聲。

  容初也意識到了，一把抱住了穆輕輕，將她護在了懷裏。

  穆輕輕喊道：“你瘋了嗎？”

  “別動！”容初咬牙，悲傷被那些尖刺給刺破了，說不疼是假的。

  穆輕輕不知道容初為什麽要救她。

  “哈哈……一網打盡！”網被幾個人拉住，漸漸收攏。

  穆輕輕這才看清楚敵人，竟然一次就來了十幾個人。

  “別動，白馬和花蛇很快就會出現的，這刺上有毒，要是都中毒了，就完了。”容初提醒穆輕輕。

  穆輕輕聽了，心裏才更擔心了，問：“你中毒了？那該怎麽辦？”

  “你會救我的，不是嗎？”容初這時候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穆輕輕覺得眼睛有點幹澀，問：“你是不是傻子？幹嘛要舍身救我？”

  “要是你中毒了，秋月和我未必能救得了你，你卻可以救我們。”容初是經過理智判斷的。

  穆輕輕畢竟跟著晏無悔學習過毒術，她好好的，大家都能獲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