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匈奴人打完了就跑，他們全民皆兵，以戰養戰，靠搶奪來的物資跟我們打，打不過大不了就逃回去，休養生息一陣兒繼續來搶，我們不勝其擾，對不對？”

  晏無悔又問了他們一個頭疼的問題。

  鳳之翼點頭，道：“的確如此，從長遠看，如果能夠和平相處，對雙方都有利。”

  “是啊，那為什麽不能促成這樣互利互惠的局麵呢？”晏無悔問。

  風來和鳳之翼又沉默了起來。

  “仇恨，是的……我想大家心裏都清楚，天元人和匈奴人彼此仇恨，這不是一朝一夕產生的，是這麽多年來的戰爭遺留的問題。”晏無悔說出了這個大家都不願意說的問題。

  “我們把匈奴人當成野蠻人，瞧不起他們，又懼怕他們，一旦抓到匈奴人，就奴役他們，比對待牲畜還要嚴苛殘忍。匈奴人對我們亦如此。”

  晏無悔歎息一聲。

  鳳之翼點頭，道：“這的確是問題，而且很難解決，如果不解決，恐怕戰爭還是難以避免。”

  “所以……我們需要有人當這個和事老，需要有人先跨出第一步，其實現在正是好時機，匈奴統一了，不再各自為政，如果他們的可汗能夠同意簽訂和平條款，不就能保證暫時不會再打仗了嗎？”

  “隻要暫時不打仗，我們就有很多年的時間來慢慢彌合這個矛盾，時間可以帶來仇恨，也可以消除仇恨。”

  晏無悔目光殷切地看著鳳之翼，她覺得鳳之翼應該要好好考慮這個建議。

  因為晏無悔心裏默認鳳之翼會是天元未來的君主，他的意見和想法至關重要。

  鳳之翼心裏也十分矛盾，不敢輕易回應晏無悔，因為他也清楚，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決定。

  “四殿下，您好好想想，這對大家都很重要，你可以喜歡娜迦，我也可以交匈奴的朋友，說明我們並不是不同種類，我們並不是天生就要仇恨對方的。”

  晏無悔試圖說服鳳之翼。

  提到娜迦，鳳之翼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他幻想著，如果有一天，匈奴人和天元人能夠和睦相處，那他和娜迦是不是也就不再有阻礙？

  這個想法可真讓人心動。

  風來考慮的卻不一樣，他可不管鳳之翼的個人情感，他考慮的是現實。

  因為和匈奴人打過很多仗，他也是在這些戰爭中成長起來的。

  可不代表風來就喜歡打仗。

  他目睹過太多身邊的朋友犧牲在戰場上，前一刻還談笑風生，下一刻衝向戰場，回來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有些人，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多少人埋葬在沙場上，變成一堆焦土，再也沒有回來過，再也沒有……

  風來回憶起那些記憶深處的麵孔，眼睛也忍不住濕潤了。

  他們為了換來勝利，犧牲了太多太多。

  如果不打仗了，天元的孩子們就可以在安全的環境下長大，他們可以讀書，可以考功名，可以耕種稻穀，可以做小商販，用勤勞的雙手來養家糊口，可以一直活到白發蒼蒼，可以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那是多少埋骨沙場的戰士們，永遠也實現不了的願望？

  風來在跟隨鳳九霄上戰場的那一刻，也隨時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是幸運的，至今還活著。

  可不幸的人有很多，當年一起參軍的夥伴們，已經所剩無幾了。

  風來也背負了很多人的願望，他們在喝酒談心的時候，也曾說過，如果有一天脫下戰袍，放下刀戟，他們就回去種地，娶妻生子，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那是他們最大也最平凡的夢想。

  “如果可以不打仗，該多好？”風來的聲音竟然有幾分哽咽。

  記憶裏的麵孔逐漸模糊，唯有他們的夢想依然清晰，讓風來無法忘記。

  鳳之翼看著風來。

  藍月也看著風來。

  風來抹了一把臉，露出有些慘淡的笑，道：“打仗打了這麽多年，哪怕走到我今天的位置，也累了，那些戰士們更是如此。”

  “可衝鋒的號角吹響，帝王大手一揮，他們還是要不顧命地衝向敵人，拋頭顱，灑熱血，看起來多麽豪邁，其實一點也不美好，戰爭太可怕了。”

  風來握緊拳頭，又微微鬆開。

  藍月忍不住過去拍拍他。

  風來又歎息一聲，道：“抱歉，我作為將軍，不該說這樣的話。”

  “你也是普通人，將軍怎麽了？戰士們又怎麽了？戰爭的確可怕，死亡在這裏每天都在發生，我才來了這麽短的時間，幾乎都快要適應這種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的情況。”

  晏無悔覺得風來這樣想，完全沒有錯。

  當然，如果是在做戰前動員，鼓舞士氣的時候，是絕口不能提一個字的，那又另當別論了。

  是人就有軟弱的時候，沒有人是永遠熱血沸騰，永遠積極向上，永遠無所畏懼的。

  風來苦笑一聲，道：“這話要是被王爺聽了，多半又要挨批了。”

  晏無悔同情地看了一眼風來，當鳳九霄的手下，可真是不容易。

  鳳九霄是個異類，他天資太高，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那種高度，當然有時候就不太能理解普通人的心情。

  “現在不談他，我們隻談眼前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們是否同意我的想法，促成兩國的和平局麵？”晏無悔認真地問。

  “不知道十七叔會不會同意？”鳳之翼問，鳳九霄是繞不開的問題。

  晏無悔瞅了一眼屏風另外一邊，鳳九霄還睡在那裏，她也頗感困擾。

  鳳九霄會願意促成和談嗎？晏無悔也沒有把握啊。

  “我可以盡力說服他。”晏無悔隻能這樣說，“他也不是個戰爭狂人，如果不打仗了，利國利民，他有什麽理由非得要繼續打仗？”

  風來看了一眼鳳之翼，似乎有什麽話不方便說。

  鳳之翼卻笑了一下，看破了風來的心思，問：“不用顧忌我，我知道，父皇對十七叔一直都十分忌憚，但因為需要十七叔替他對付匈奴人，才不得不隱忍。”

  鳳之翼何其通透，又怎麽會看不出這其中的曲折呢？